“我倒不在意,只是怕会累了虞家。我如今甘愿受此屈辱,也是因为虞家,”虞锦看着段无妄,微弱烛光下,段无妄的面容少了一些狂浪不羁,多了一些关怀和焦虑。
段无妄听闻虞家如此说话,再度猛击铁栏杆,无奈地说道:“本王原本可以将虞家的人都送出阳城安顿好,本王原本可以保住虞家所有人的性命,只是下令的那个人是皇上,本王可以负任何人,唯独不能负了皇上,小师妹,本王的心思你可懂得?
他可以负天下人,却惟独不能负阗帝一人。
虞锦始不知他对于阗帝竟是如此忠心敬畏,原来他们的君臣之义竟是这般牢固,也难怪阗帝会对他如此恩宠。
“你见到石相时,石相向你提了什么条件?”
“他说,只要将你的武功废掉,那么他便刻意放你一条生路。可是,小师妹,你心傲,性子又刚烈,失了武功,也就失去傲然于世的倚仗,本王不信你甘愿沦落至任人宰割的局面。本王犹豫再三,也不愿为你应下,即便那可以救你一命。”
微弱的烛光下,段无妄只能勉强看见虞锦艰难地点了点头,身子蜷缩地更加厉害,段无妄将一个小瓷瓶从铁栏外递了进来,低哑着嗓子说道:“小师妹,这瓶药本王师傅配制而成的,虽不能外敷医治伤口,可是总算有保命之功,你且服了,撑着,再忍耐两天,本王总会有办法救你出去的。”
段无妄将小瓷瓶精确地扔到了虞锦身前,虞锦却始终闭目,似是无力再理会。
段无妄又絮叨了几句才不舍得离开,带着对虞锦受伤的疼惜以及对石相出尔反尔的行为满腔激愤离开。
虞锦却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原来,石相只为废话自己的武功,一个没有武功的虞锦存活或者不存活在这个世间又有什么区别?只是,这到底是石相自己的图谋?还是设局之人的图谋?虞锦不得而知。虞锦捡起段无妄扔给自己的那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服下后,运功调息。
已是夜半,天牢之内已不见任何的光影,漆黑一片中,有脚步声清晰可闻,不紧不慢地朝虞锦所在的狱室走来,虞锦屏住气息,将小瓷瓶扣在手中,只得来人接近便掷飞出去。段无妄已然离开,虞锦不相信还有会第二个人有本事走进来见自己,除非,这是想要将自己灭口的杀手。
来人的脚步在铁栏外停住,良久,未曾有丝毫的移动。就在虞锦想到底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之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龙涎香,虞锦不可置信地握紧了双拳,口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火石响起,一小簇火苗映着一张紧抿唇角的俊朗面容,一直绷紧神经的虞锦乍然看见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后,心神俱摇,骤然用力,握住小瓷瓶的手被碎瓷扎出无数伤口,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火石的光灭下,狱室内又是漆黑一片,虞锦与李润谁都没有说话,虞锦手心里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成了这座天牢之中唯一的声响。
只听“卡崩”一声,李润捏碎了铁栏上的锁,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黑暗中,那龙涎香的味道越清晰了些,虞锦已然察觉到李润走到了自己身边,她绷直了身子,闭目不语。
李润慢慢探出手,落在了虞锦的脸颊上,那里有一道寸许长的鞭痕,已结了痂,李润慢慢地摩挲着,轻柔的举动所以似是多了几分怜惜。
或许是因为痛,更或者是因为难以抗拒的情动,虞锦身子略颤,想要往后退,后面却只有冰凉的墙壁,将她心中唯一的怯懦堵在跟前。
“痛吗?”
虞锦紧紧咬着下唇,不发一声。
这是第一次,虞锦与他以不同于往日的身份相见,仍旧是君臣,却有男女之别。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下,才能这样肆意地表露自己的情感。
“我来带你走。”
话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丝丝缕缕的疼惜,生怕触痛了她似的,李润的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
虞锦的手,缓缓地伸了出去,在触摸到李润的衣襟之时略顿,随即轻轻地搂在了他的腰间,就这样,就这样让冰凉的身子倚在他的怀中,任他给予自己片刻的温暖。
突然间,虞锦似是忆起什么,倏地抬头,试探问道:“你是说,你已经答应了石相的要求?”
黑夜中,李润的沉默不异于是一种默认,虞锦贴在李润怀里的身子略僵,慢慢收回手,抵在李润的肩膀上,冷笑道:“你做梦。”
虞锦缓缓地摇了摇头,苦涩地笑,猛然间推开李润,厉声说道:“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那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李润不妨被虞锦推得后退了几步,生出几分怒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我未厌倦你我这场游戏之前,我不准你死。”
虞锦只觉得气结到窒息,浑身发抖,身形暴起,使出全身的力气,用胳膊肘朝李润撞了过去。
狱室狭小,如若李润侧身躲开,虞锦势必会撞到另一面墙上,来不及多想,李润生生受了这一击,胸口剧痛。虞锦变换身形,变掌为刀再度朝李润袭来,李润听声辩位,闪身避让。
没过片刻,虞锦已经步伐迟缓,却仍旧不肯停下手中的动作,拼尽全力朝李润攻击,李润情知这样下去,虞锦势必会力竭身亡,于是只得出手想要控制住她的身形。
但是虞锦却似疯了一般,毫不顾忌自己身上的伤口,李润出手抵抗时触摸到虞锦的后背,又是鲜血淋漓,已然全部崩裂开,情急之下,朝虞锦扑了过去,两人摔倒在地上,李润将她死死压在身下,用手箍制住她的双手,以额头相抵虞锦的额头,哑声说道:“听我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武功,我只要你活着,活着便好。”
虞锦极度愤懑的紧张情绪却未曾消减,紧咬的下唇已渗出血迹,颤音说道:“你之蜜糖我之砒霜。情愿一死,不愿苟活。”
李润箍制住她双手的手越发用了力,似是要生生捏断她的手腕,低喝道:“从来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你怎么能在我未得到之前,就要想死?我不准。”
两人额头相抵,鼻尖对着鼻尖,说话间翕动的双唇碰触着对方的双唇,激起虞锦一阵阵的酥麻和痛楚,这一刻,强烈的痛苦夹杂着些微的欢愉,让虞锦自觉落至人间的另一端,地狱。
天牢的门发出一声巨响,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远处光亮顿起,渐渐燃至虞锦所在的狱室。
李润将虞锦小心地扶起,看到虞锦浑身毫无完好之处,不禁紧紧蹙起了眉头,脱下外衣,披在虞锦身上,并用手理了理她散落下来的乱发,一脚踢开了狱室的门,准备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