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段无妄驻足,虞锦侧头见他盯着自己衣角处的酒渍在看,段无妄毫不避讳地去撩起虞锦的衣角,虞锦挥肘击向他的肋骨处,只听一声闷哼,段无妄捂着胸口处低喝道:“你将这些事瞒着本王于你有何好处?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诚心相对?”
虞锦情不自禁冷笑,说道:“我还真不知你口中的事到如今与我何关?我也不知我为何就要与你诚心相对?”
“你偷走金色羽箭是真,金色羽箭在你手里失窃也是真,有人拿着失窃的金色羽箭伏击大臣也是真。如今,有人在本王进奉的酒中下毒,你也在随从小厮之列,你说你又怎么脱得了干系?”
“听你的口气,你是怀疑我做了手脚?”
段无妄压抑着怒气,低哑着嗓子说道:“你明知本王不是此意。本王处境堪忧,牵连起来,你或者你们虞家都难逃惩戒。除非你与本王联手,揪出幕后真凶,才能落得安枕无忧。”
“王爷这番话如若是对别人说,别人势必会诚惶诚恐,掏心挖肝付出所有,即便肝脑涂地牺牲性命也情愿。可是,你要想清楚,我出自乾坤门,即便你落狱,即便你招供牵连了我,我也能将一切线索掐断。况且,王爷只要肯开口便能从慕容城那里知道真凶的身份,王爷却没有做,王爷既然虚伪得想维持好师徒关系,不想与慕容城撕破脸皮,那么又何必要我的诚心?所以,审时度势,我实在没有必要趟这浑水与王爷合作,不是吗?”
虞锦轻轻笑着,似是在说寻常闲话一般,丝毫不曾顾忌段无妄无奈又愤怒的面色。
“好,好,虞锦,你好得很。”段无妄咬着牙,艰难吞吐出这几个字。
“借你扳指一用。”
虞锦见段祥从大殿里追出来,将紧紧靠在身上手还用力揽在自己腰间的段无妄推给他,不待段无妄反对,一把便顺手摘走他手里的扳指,又撕下那片溅湿了酒渍的衣角塞给段祥,说道,“段祥,带你家王爷去找慕容城帮他解毒,顺便帮我看看这衣料上的毒与你家王爷所中的毒是不是一样。”
段祥见虞锦又折返往皇宫内走,急道:“姑娘,你怎么又回去了,你不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跟你家主子一样啰嗦,再不带他去找慕容城解毒只怕想救都救不活了。不过,段祥,你也不用怕,如果你家主子真死了,你来投奔我就好了。”
虞锦头也不回地说道,身形迅疾消失在暗夜中,段无妄靠在段祥身上愤愤不平,眼神中却流露出无奈的笑意。
虞锦知道自己这身服饰已经在殿前出现过,如果再让人发现反而惹人注意,只好溜进侧殿内,换了一件小太监的服饰。回到与奕王相见的廊亭,见奕王仍旧靠在栏杆处,或者是因为酒壶已空,他不再饮酒,只随手握着那酒壶,略仰着头看向莹润光洁的月亮,从虞锦的角度看过去,那番俊美姿态恰到好处,撩拨得人心口微漾,细水涓涓。
不一会,有位年纪稍大的宫女走来,说道:“奕王,皇后请您去凤鸾宫相见。”
奕王站直身,朝那位宫女亲和地笑了笑,虞锦本以为他会马上随着那宫女前去,谁知奕王却淡淡说道:“方姑姑,你回去告诉母后,就说本王酒醉,不宜此刻前去相见,待改日再进宫时本王定会前去给母后请安。”
方嬷嬷走近奕王,帮着他整了整衣襟,慈爱地看着奕王,说道:“都这么大了,一晃奴婢都几年不曾见过王爷了,皇后更是没有一日不思念王爷的,每日都在佛前为王爷祈福,盼着王爷身体早日痊愈。王爷,去看看你的母后吧,当年你离开皇宫时,皇后还算是风华正茂,可是你现在看看她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容颜早衰,已添华发……”
方姑姑声音颤抖,说到最后已是掩嘴说不下去。
奕王闭目,握着酒壶的手紧了又紧,背转过身朝大殿内走去,终是说道:“方姑姑,你还是回去吧,告诉母后,待她寿辰之日,本王再进宫献礼。”
“哎,怪只怪那不该发生的孽缘啊……”方姑姑不再相劝,叹息着离开。
慕容皇后将奕王送至千里之外的封地八年,始终不闻不问,原本虞锦也曾怀疑究竟这对母子间有何隔阂。今番见来,奕王甚至连见都不肯见慕容皇后一面,可见对其的冷漠,或者抵触,再或者就是恨意难消?到底方姑姑口中所说的孽缘指的是什么?
虞锦让段祥将段无妄送出宫,自己又回到这里,就是要看一下奕王有何异样。因为虞锦怀疑,在酒中下毒的人是奕王,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会递给掺了毒的酒水给自己?
如果是寻常时候,或者虞锦不会察觉到酒中有毒,毕竟那酒水是从奕王自己饮酒的酒壶中倒出来的,可是当奕王举起酒壶朝虞锦示意时,虞锦觉察出不对劲来,试问,即便奕王是如何不得宠的皇子,毕竟是出自皇家血脉,也有自己高傲的一面,怎么会给一名小厮随从装扮的自己举杯示意?
除非,奕王是希望这名小厮立即饮下这杯酒的,可是他又为何一定要这名小厮饮酒呢?
当时虞锦只是怀疑,便借机洒了酒溅在自己衣衫上确定了酒水有毒,她虽是好奇奕王为什么要毒死自己,却仍旧是在宫中不敢露出任何神色。
当得知段无妄喝了十年少蹊跷中毒后,虞锦便立即怀疑是奕王所为。奕王给自己酒杯的酒有毒,那么他自己壶中的酒也有毒,虞锦眼睁睁看着他饮下了酒,他势必会中毒无疑。
这么一来,段无妄中了毒,虞锦自己即便幸运地难过一劫没有中毒,可是加上奕王自己也中了毒,那么段无妄也难逃在酒中下毒弑君的罪名。奕王只牵连上自己,既不会让人生疑,又不会让群臣中毒造成过多伤亡,以小搏大,胜算也极大。
可是,虞锦却丝毫看不出他任何中毒的迹象,难道说一切都是巧合?他根本不知道酒水中有毒,根本不想毒害自己,而他自己酒壶中也没有毒,段无妄中毒之事,其实与奕王无关?
不一会儿,大殿内似是传来争执之声,间或提及督律司卿几个字,虞锦跃身至门匾后,静静观察着殿内的一切动静。
原来郑岷被太子李润以雷霆手段下狱,并有可能在阗帝的暗示下被刑杀。有人就督律司卿的位置有了人选提议,便是这些年来一直明哲保身、默默无闻的虞展石,谁知这个看起来顺理成章的提议却遭到了石相的极力反对,直言虞展石平庸无能毫无作为,不能胜任督律司卿的位置。
阗帝听了后,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石相此话差矣,虞卿虽然在督律司一直没有立功,可是他办事沉稳作风踏实,比起那咄咄逼人又善于捕风捉影的郑岷,虞卿才是这督律司卿最合适的人选。好了,众卿不必再争了,明日朕便下旨,封虞卿为督律司卿,以示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