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裳虽然心有愤懑,却不敢过多顶撞虞锦,一跺脚便奔了出去。
虞锦看着她娇俏的背影,暗自摇头,见她平日里虽口口声声贬低捉弄着断曲,可是却愿维护断曲信任断曲,心中也大为感激,都是自小在一起长大的,谁与谁之间的情分会少?
正在这时,有丫鬟来报,府外有人要见虞锦。
虞锦蹙眉,她自幼离家,恐怕世人早已忘记虞家还有个大小姐在,而自己才不过回到虞家几日,会是谁正大光明地要进府相见?
“是我。”
倏地,一道金色光影迅疾闪到虞锦眼前,虞锦一甩衣袖,将那光影裹住,抖开来看竟是段无妄的金色羽箭。抬目看去,见一个身着黑衣、浓烟大眼的少年站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便想到这定是慕容城口中顶替段无妄坐镇军营的段祥,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随从,都是一般的浪荡不羁。
“好俊的功夫,怪不得能令我家主子吃亏。”
虞锦手里握着那枚金色羽箭,站在原地看着段祥,只待他将来意说明,或许是段祥也觉得此举无趣,有些悻悻得笑了笑,说道:“我家主子特意让我来邀姑娘进宫。主子知道姑娘心里还惦记着谁是真凶,今日朝堂上众臣相见,孰是孰非就看姑娘是不是真睛慧眼了。”
“我凭什么信你?”虞锦冷冷问道。
“就凭姑娘手中的东西。”段祥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刻意蓄起来的几根短短胡须,说道,“不过信不信也由你,反正我家主子只是要我将话带到,可没有交代一定要将姑娘带进宫里去。姑娘如若不肯进宫,我也乐得自在。”
半个时辰后,誉王吩咐送进宫的产自梁川的珍贵佳酿十年少,由亲随段祥带着数名小厮送进宫门。段祥边走边摸着下巴,朝队伍最后面那名最为清瘦的小厮呲牙咧嘴表示不满,松开手之时众人才见段祥下巴上的胡须已然不见,像是被人生生拨了去一样,还有些红肿。
隆元殿。
虞锦跟着段祥等人一同进了宫,因没有呈禀阗帝宣召,于是便抬了佳酿候在隆元殿外。
阗帝高居龙椅,怒目俯视满朝文武,喝道:“只是要抓一个犯上作乱的贼子,也能让你们这般推诿互责,叫朕如何不怒?朕把高官厚禄许给你们这群人,还有何高枕无忧可言?乱臣贼子借铁羽卫伺机陷害誉王,再明显也没有,你们却想着借力打力要将他就此扳倒,他好端端的一个清闲王爷远在梁川又碍了你们什么?朕这江山交给太子之前,还坐得稳。”
阗帝最后一句重话,满堂皆惊,纷纷跪下请罪。
石相朝左后方的一名御史使了个眼色,那御史心领神会,跪步上前说道:“臣以为,誉王的铁羽卫伏击大臣一案还是交由督律司查办。这样一来,誉王如若果真是被人栽赃陷害,督律司也能帮誉王洗刷清白,到时,皇上再昭告天下,也算是成全誉王的脸面。”
石相出列,说道:“温御史此言差异,当初皇上将此案交由督律司查办,是因为誉王还远在梁川,只能任人栽赃陷害。如今誉王既已到了阳城,此事还是交由誉王自己查办为好,毕竟誉王的铁羽卫只听从誉王一人吩咐,除了誉王谁能调动铁羽卫协助查案?”
虞锦在殿外听见石相之言,不由得不佩服其巧舌如簧,看似句句为誉王辩护,言外之意却还是暗指除了誉王没人可以调动铁羽卫,那么号令铁羽卫伏击大臣们的人也只有誉王一人而已。
阗帝神色晦暗不明,谁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心思,到底是被石相的话说动了,还是打算继续维护誉王。大臣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旋即又俯首静立,一边是权倾朝野桃李天下得阗帝倚重的石相,一边是远在封地手握重兵深得阗帝恩宠的誉王,这两人谁也得罪不起,保持缄默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便在此时,誉王段无妄躬身说道:“臣有罪,臣该死。”
“无妄,你何罪之有?又为何该死?”
“臣管教不好三千铁羽卫有罪,臣明知被人栽赃陷害却未能查获真凶为君分忧便是该死。”
虞锦在殿下听见,眉目一挑,差点想要笑出声,这段无妄明是请罪,却句句为自己开脱,说自己管教不好铁羽卫,自然就击破了石相所说的唯有他一人才能号令铁羽卫的话。
阗帝却颇为动容,举步走下来,亲自将誉王段无妄扶起,说道:“你的忠心朕看在眼中,这份君臣之义,怎会被别人轻易挑拨了去?朕将奕王西南处的那座宅子赐给你,你安心在帝都呆一阵,朕一定要让人还你清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先不说阗帝口中那句被人轻易挑拨了去到底是不是意指石相,就说阗帝赏赐的这座府邸意味着是何恩宠。当初奕王建府选址的时候,慕容皇后曾经去求过阗帝,要阗帝将那座府邸赐给奕王,阗帝未准。后来,石相也去求阗帝赏赐这座府邸,阗帝也未准,如今竟随随便便赐给了誉王,还是暗讽石相后,这究竟是何风向?
誉王段无妄谢恩之后,趁机要将佳酿呈上,阗帝应准,段祥、虞锦等数人随即便抬着佳酿进了殿,有宫人上前用银片开启酒坛,顿时酒香四溢,令人口舌生液。
阗帝饮了一杯后,赞道:“这是什么酒?比起宫里的御酒来,更有些不同滋味,好酒。”
“皇上,这酒名为十年少,酒如其名,饮了此酒,宛如年少十年,可以让人神清气爽,意气风发,正如……皇上此刻这般。”
段无妄拍马溜须的功力果真不凡,哄得阗帝极为高兴,当即将这十坛佳酿尽数赏给众臣,并赐了晚宴,打算与众臣同享美酒佳肴。
段无妄落座之时,段祥、虞锦趁机站在其身后,段祥端着酒壶立于段无妄身后,虞锦有样学样也端着酒壶站在段无妄身后,并对于段无妄得意洋洋看向自己的神色还以不屑之意。
虞锦站定后,环顾四周,见段无妄坐于右侧首位,下方便是石相。而段无妄对面的左侧却空着一位,虞锦知定是那日与郑岷同搜藏身段无妄府邸的太子李润,而太子下方便是始终一言不发的奕王李泽,面色苍白,在皇子服饰外又加了一件轻裘,虽与满朝文武服饰皆有不同,可无人会加以嘲笑,反而觉得这样羸弱畏寒的男子就该这样穿着,或者再穿得厚一些也应该。奕王神情淡然,将赏赐的酒置于桌上未曾动过,却另外从亲随手中接过一碗汤药喝了下去,一时之间大殿上又添了一点淡淡药香绕鼻。
阗帝看向奕王李泽,微微蹙了眉,眼中掠过异样的复杂神色,再抬眸时已消失不见,淡淡说道:“如果乏了,只管歇着去便是。这大殿上过于吵闹,你如果觉得不喜,就去你母后宫里陪陪她,她……很是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