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她突然有些悲伤,为什么每个善良柔弱的人最后都会因为一场悲剧被迫极端呢?
“说是来看您,您自然是不信的”沈暮之似乎很不喜欢站着,她坐下后才又再度慢悠悠开口:“陈淑兰!有多久没听见别人这么叫过您呢?”
久违的名字从年轻且冰冷的姑娘口中叫出,她有一瞬间的陌生
是啊,她有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最开始别人都叫她兰姨,后来年纪大了,大家都叫她阿婆;陈淑兰这个名字她真的是太久没听过了,所以当沈暮之叫出的时候她竟然会觉得陌生
可是当陌生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痛恨和无尽悲伤,那些咒骂、痛打就好像洪水猛兽突如其来的涌入脑海,她竟是来不及逃避就被洪水淹没,窒息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
“想那个可怜的孩子了吗?”沈暮之像是似乎没有看出她的异常,语速极慢,却不让人反感,像是最平常不过的叙旧:“那个孩子白白净净的,浑身柔软细腻得不想话,只是可惜了……”
她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阿婆在她的尾音里回想起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幕,她的这一生都在为那一幕而苟且活着
她抱着发着高热的孩子拼了命的奔跑,孩子身上的热度灼伤了她的手心以及心脏;跑了许久终于到了医院,然而医生却告诉她四个字:无力回天
本就是老来得子,这个孩子是她悲惨婚姻里唯一的保障
可是谁承想她的孩子刚到世界还不足一年就被无力回天四个字带回了冰冷黑暗的地狱;而她也因此活在了无尽的指责和折磨当中
婆婆的故意刁难,公公的冷眼相待,丈夫的无尽殴打让她从此生活在更深重的水深火热当中;那个原本温暖她灵魂的孩子却被医生无力回天的四个字带去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从此后她同孩子一起沉入深渊
“医生明明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天神,可他偏偏没能救下我那个可怜的孩子”
指尖轻轻敲打着光洁的桌子,一声,一声,带着间奏响起,落去阿婆的耳朵,沉入心脏
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手握尖锐的水果刀一刀一刀捅进了那个无能医生的身上,血溅在雪白的墙壁上,溅在自己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上,抽出刀,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看着医生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虚弱苍白的脸,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快感
沈暮之语速渐渐加快,指尖敲打的频率也逐渐加快,回忆也在阿婆脑海迅速翻转,她原本看似良善的双眸也逐渐染上猩红:“而他们也该死!他们只会责怪,不会懂得你的悲伤,明明失去孩子你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是啊,他们都该死!
明明她比任何人都要爱那个孩子,明明失去那个孩子她比任何人都要悲伤
可是更让她悲伤的是,在他们眼里她居然只是一个生育,抚养孩子的工具;孩子没了,她自然也就没了用
“所以有人告诉你,杀了他们你就可以完全解脱了”
所以当罪恶的‘匕首’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接了下来
看着他们一家人吃了有毒的饭菜一个个倒在她面前,她原本仇恨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因为她知道只需要一把火,这一切就可以从此结束
那个人告诉她如何将案发现场布置成意外事故;他还说就算留下破绽也没关系,因为警察一定会把它判成意外失火事故,就算有破绽警察也一定会帮她善后
因为他们当中有人利欲熏心,冒不起险
语速越来越快,指尖敲打速度也愈发快,一声一声极速落在她临近失守的心脏上:“那个人是谁?”
“我看不清”
那人站在阴影里,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却始终看不清楚
“那个人还告诉了你什么?”
“他说警察会帮我善后,因为当中有人利欲熏心,冒不起险;而我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取得那个警察的信任,在最关键的时候为他做一件事作为他帮助我的报酬”
所以这些年来,她始终在帮着警察做事;而她帮警察做的每一件事那个人也知道
“那个警察是谁?”
“云起市交警支队的主任,汪濯”
原本敲打着桌面的指尖蓦然停了下来,沈暮之看着阿婆若有所思
原来是他,也难怪能轻而易举知晓叶沉的卧底计划
原本停下的指尖又开始敲打,她继续诱导:“所以向阳小区的传销组织是他的吗?他是不是告诉你刑侦大队的队长叶沉要在向阳小区做卧底,是不是故意诱导金月杀人的?”
阿婆眼神迷离,心底深处守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开始一点点暴露在无尽阳光底下:“是的,向阳小区的传销组织是他的。我们到手的钱会有百分之六十五进入他的口袋;也是他告诉我叶沉会卧底向阳小区”
这些年自己也一直在向阳小区负责招揽生意,负责把属于汪濯的那份钱打入他私密账户上
“但是,金月杀人不是他所为”
因为汪濯的一举一动,那人也一清二楚
那人将计就计让金月去杀人,让警方介入此事,让躲在背后的汪濯开始陷入恐慌:“我真正的主子让孔莹告诉我,有些时候只需要稍稍推波助澜一把,结局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我们就做那渔翁坐收渔利”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看不见的暗处有两股完全不相同的力量在争夺着
现在看来其中一股是以汪濯为首的虚假警察,而另一股则是以犯罪集团j为首的邪恶势力,照目前来看,汪濯倒是明显弱了不少
从一开始就被人玩弄于鼓掌,他倒是丝毫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不过从今天起,他要开始着着急心慌了呢
沈暮之将思绪从算计中收回,收回敲打着桌面的指尖,带着悲哀的语气轻轻问阿婆道
“那报了仇你开心了吗,放下了么?”
她又接着说道:“医生不过是穿上了一件白大褂的普通人。他跟你,跟我们都是一样,都是最平常不过的普通人,是你们自私的将天神的枷锁套在了他们身上;其实他们从来都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