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杨诗儿是否已经想通了,是否还纠结着报仇雪恨。但我知道,起码她现在算是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并没有因此而变得一蹶不振。
报仇固然是重要,可是在茫茫人海中,敌暗我明,而且欧阳建又夺走了一部分的天穹剑谱,想必在短时间内他是不会轻易露面了,或许他现在正在某个隐秘的地方钻研剑谱,潜心修炼。
当我知道杨夫人被害一事时,也曾是咬牙切齿的想要为杨夫人报仇,恨不得将这个忘恩负义又丧心病狂的欧阳建给碎尸万段,以平复杨诗儿心中的愤恨。而萧凡更是接连派出门人去追捕欧阳建,以期亲手血刃了他,巡捕司则是从审判日的那天起一直都在缉捕着欧阳建,但终无所获。
万幸中的不幸是,这是一个法制的社会,凡事必须有规有矩,人的意愿即使是正义的,也无法自做判决,否则便是违法犯罪。要不然在审判的那天,我们直接把欧阳建就地正法了那该是多好啊,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发生了。
现实中往往有很多的无奈,正义有时候不一定会得到伸张,法律是相对正义的,执法者也无法做到绝对的公正。明明已经知道了欧阳建就是杀害杨庄主的凶手,却是要被一群与之不相干的人去审判,让这群没有切身感受的人来为杨诗儿和萧凡等人主持公道。
对于这些所谓正义的执法者来说,欧阳建只是个嫌疑犯。即使你是亲身经历被迫害,事实也已经毫无疑问了,但只要事情的真相未被代表正义的执法者所认定,那么你就无法把对方称之为罪犯,也不一定会让对方受到应受的制裁。
此外,在这个信息交流、侦查手段并不发达的世界,想要追捕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是很困难的。若是欧阳建躲进深山老林,又或者是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那么我们就算是掘地三尺,踏破铁鞋恐怕也难以将其找到。
深思熟虑一番后,再考虑到杨诗儿的感受,萧凡与我便一致决定分头行事。他负责追捕欧阳建,我则是继续去完成自己的使命,顺道带上杨诗儿,让她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待料理完杨夫人的后事,腾出了时间,我便与朱天镇商量去找天玺的事。听朱天镇说,在武林大会结束后,他从白露的口中得知,万朝为什么会与白起义合作,原来白起义是以天玺作为交换,换取万朝的帮助。而且就在昨天,万朝离开了白鹤堂,现在正在返回万龙窟的路上。
听到这些,我思索几番,觉得机不可失,既然知道了天玺的具体下落,那就应该早点去夺回。否则到时候天玺再次易主,以至下落不明的话,那就比较麻烦了。
至于白起义是怎么得到天玺的,又怎么会舍得以天玺作为交换,我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想去调查而把时间浪费在这方面上。或许对于他来说,武林大宗师的位置更为重要吧。
上官雨格则是十分注重天玺的来路,她认为这天玺定然是从上官景隆的手中流入到白起义那里的。以此顺藤摸瓜,说不定就会找到上官景隆的下落,所以她就拉着朱天镇去追查,希望能够找到上官景隆,然后当面质问他,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通天阁,为什么会狠心抛弃妻儿,为什么不回来找她,甚至是躲避她。
可是找遍了崇安镇,没日没夜的蹲守白鹤堂,反反复复,一连几天都毫无收获。我认为这样做是徒劳无功的,很难有所突破,只要那人有意躲着你,那你的作为基本上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何况朱景洪现在早已不在崇安镇。他在收到我们回来的消息后,第二天就离开了崇安镇,去了南阳,按原计划实现他的宏伟目标。
本来在得知我们掉下潭渊崖的时候,他当场便勃然变色,怒火中烧。但紧接着又不得已使自己保持理智,从而镇定自若的修改了计划,准备在武林大会结束后,通过联合白起义的力量使用非常手段去夺回天玺。
经过缜密的布局,朱景洪他们正磨刀霍霍,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够奇迹生还,简直是天助他也。而且在知道上官雨格没死时,他顿然之间心旷神怡,如释重负,感觉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仿佛是得到了全世界一般。至此,他心口上压着的石头才得以放下来。
话说回来,武林大会的结果已成了定局,谁也无法再去改变,即使众人都不愿意白起义当选武林大宗师,心中纵然极力排斥,但那也已是成了不可争辩的事实。
可能有人曾想过推翻白起义,想把他踢出正义的阵营中,但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软柿子。此外,他们的实力不允许,也不支持他们去做这样的事情。
况且无规矩不成方圆,坏了规矩,以后的秩序只会更乱,既然白起义是凭实力坐上了武林大宗师的宝座的,那世人对此也应是无可厚非才是。
对于武林大会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结束,我有特意去问过萧凡和谢掌门他们。当时,大会进行到第二轮的时候,共有六大门派参与,可万龙窟和苍穹派却在这时宣布退出比赛,加入到白鹤派的外援团。
谢掌门见状,便也宣布纵横山退出比赛,加入到归客剑庄的外援团。而青微派自知本派势单力薄,只好弃权,退出了比赛。所以大会就提前了一个环节,直接进入到第三轮的混战赛。
结果可想而知,白鹤堂的应战团高手众多,参赛的选手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实力雄厚,非龙即虎,归客剑庄虽有谢掌门加持终究也无法与之抗衡。要是我和李开河能够早点回来,加入到归客剑庄的话,或许还能与白起义他们一较高下,但时不待人,这都已成了过去。
待做好了决定,收拾好行李,我们便告别萧凡他们,踏上龙谷山的征程。谢东流等些纵横山的人算是完成了使命,结果虽不尽人意,但也无可奈何,紧跟着他们便也返回了纵横山。
李开河李掌门觉得柳客庄的事情并不简单,想要查出到底是什么人花费如此心机,竟敢暗算武道派。所以他就留在了崇安镇,依据我和萧凡提供的信息,着手调查与白鹤堂有来往的人。
期间,萧凡是想跟我们一起去的,不过剑庄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需要有人来料理,因而我就拒绝了他的好意。叫他好好管理好剑庄,不要辜负杨庄主和杨夫人的寄托,最重要的是要提防好白鹤堂的人,万事小心点,省得他们来找麻烦。
毕竟白起义现在是武林大宗师,拥有管理武林一切事务的权利,只要他有意挑事,强加莫须有的罪名给剑庄,再一声令下,便能让归客剑庄的业务运作直接瘫痪,甚至是倒闭。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我认为萧凡还是隐忍点为好,或许一不小心,恐怕就会葬送整个剑庄的前程。
萧凡现在是一庄之主,不再是那个可以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少年,他担当着复兴归客剑庄的大任,前路艰难,任重而道远。
成大事者,必定能沉得住心气以统筹全局,不逞一时之快,不计一时之失,必有坚定宽大之人格,面对艰难险阻,可以沉着冷静,总能化险为夷。我相信萧凡有能力也有远见,能够带领归客剑庄走得更远更好。
在离开崇安镇的时候,萧凡一路送我们到城西的温河码头,顺着这条河流,可以去到西阳。
西阳是荒郊之地,类似于古时候的西域,交通不便,陆路艰险难走,途中多有毒虫猛兽出没,尤其蛇蝎之类为最。
万龙窟俗称万蛇窟,其坐拥在龙谷山一带,龙谷山在西阳,而青天观也在西阳,这正好顺路。
我们买下了一条客船,这客船规模中等,里面有几个隔间,可以提供休息,也可以做饭,再带些干粮,足够我们三天的旅程需要了。
温河的两岸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现在虽是末冬的时节,北风呼呼,寒蝉凄切,周围一片枯黄,但不算很冷。人站在外面,披着一件薄棉衣就足以应付。只是远边的山顶白了头,依傍着白云,不免也裹上了一层银装。
另外,此时周边的氛围并不大好,天色灰蒙蒙的,给人以阴凉暗沉的感觉。水上的蒸汽慢慢腾起,弥漫散开,眼前顺然被笼罩上一层薄雾,朦胧如鸿蒙幻境。
船悠悠的躺在水中,缓和的顺着水流的方向驶去,杨诗儿也静静的坐着,她的眼神里依旧是带有着些悲伤、低落,给人以忧郁怜悯的感觉。
上官雨格则是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帮,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朱天镇,她见我们俩都无心说话,便主动聊些了话题,想要打破沉寂。
“听说西阳是蛮荒之地,民风尚未开化,治安混乱,而且那里的城镇都很落后,要啥没啥,跟崇安镇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诗儿姐,你有没有去过西阳啊?”上官雨格突然开口说道,眼睛渴望的看向杨诗儿。
“啊,你说什么?没有。”杨诗儿表现得有些木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的回道,她似乎不为动容,连看上官雨格一眼都没看。
上官雨格见杨诗儿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那你除了崇安镇以外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吗?我告诉你啊,五阳老大了,有很多很好玩的地方,我的家乡苏杭镇就是一个很繁华很有趣的地方,那里的商物应有尽有,街上人流攒动,有耍猴的杂技表演,有歌舞剧团,有幻术戏法……还有各种好吃的美食,可热闹,可有意思了!要是你去了,肯定会喜欢上苏杭镇的。”上官雨格说完,得意的笑着。
“啊?是吗?”杨诗儿只是淡淡的回了句。
上官雨格见杨诗儿的神情还是毫无波澜,便自认栽了跟头,灰溜溜的收下心来,不再随意说话。
本来大家都在心平气和的坐着,各想各的事,上官雨格这么一弄氛围反而是变得尴尬起来。
河水缓缓的流动,过了一会儿,船内又恢复了平静。风祥和的拂过,船体不太稳,摇摇晃晃的行驶着。在船上待了一上午,我们都觉得有些乏累,开始慢慢的放松身体,合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繁琐,而且还紧凑接踵,竟叫人差点应付不过来。肉体上的损耗可以通过外界的力量在无声无压中快速恢复,但精神上的消磨却是难以修补,它没有解药,只有承受。
“扑棱棱”两只野禽从草丛中窜起,发出几声鸣叫,惊得我们几人都打了个趔趄。
我和朱天镇走出船舱,往叫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那两只野禽腾飞过河,落在另一边的草丛中,它们长得有点像公鸡,但体型要比公鸡大些,毛色也不大相同,相比要鲜艳很多。
“外面的叫声是什么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吗?”杨诗儿走出船舱问道,上官雨格也探出头来,倚在一旁看着。
我转过身来,关切的说:“没什么事,只是两只野禽罢了,你们回船里休息吧,别冻着了。”
杨诗儿可能是比较累了,她没有过多追问,便立即转身回到了船舱里。上官雨格见没什么意思,也是回到了船里待着。
我和朱天镇站在船头,沉默的观望着四周,过了良久,朱天镇开口说道:“老李,你是决定了吗?真的要回去?”
我想了想,心有感触的说:“其实,之前我一直在犹豫、纠结,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去选择,因为我知道,我舍不得你和上官雨格、萧凡,舍不得通天阁,舍不得师父和师兄弟们。现在,为了诗儿,我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去做。或许,我很自私,背弃了很多,但同时我也很无奈。世事总是这样,从不会让人有完美的结局,有得必有失,情义有时也是两难全。”
“离别终有时,人生何处不相逢?老李,我理解你,你不必自责,你就按着你自己的心愿,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因为我们而受到影响。只有不违背自己意愿的选择才不会让人后悔。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朱天镇替我开解道。
听到这些,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使我温暖无比。骤然间,我觉得心里开朗了许多,不再那么的愧疚。
情到此处,我顺然把手搭在朱天镇的肩膀上,深切的望着他,说道:“谢谢你,可爱,这一路过来幸好有你陪着我,让我没有觉得丝毫的孤独和无助。要是没有你,恐怕我还不知道,在寻找天玺的路上,需要独自面临多少的困难。”
“别这么说,小小意思,不足挂齿,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要是你真想谢谢我的话,什么时候有空……或者还有机会的话,记得请我喝上几壶酒,再陪我去听场话戏,骑趟车。”
“好嘞,我答应你,好兄弟,就要整整齐齐的。”紧接着,我坏笑着看向朱天镇说:“你就这些要求吗?这也太简单了吧,要不……到时候我陪你去怡春楼玩玩?”
“好啊,正合我意,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到时候去开开眼界?然后再带上萧凡。”朱天镇一脸正经的说道。
“此话当真?”我惊讶道。
“当真。”
“没毛病?”我再次确认。
“好的很。”
在听到朱天镇的表态后,我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的,好像早有此意,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让他原型毕露。顿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收场,觉得十分难堪,便啼笑皆非般的说道:“你吖挺会玩的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真是……志同道合啊,在下也正有此意。好……好汉子真男人,那到时候再叫上萧凡,带他去见见世面,顺便看看你兄弟我的七十二绝技。”
“真的吗?君子一言啊,可不许反悔了。”朱天镇像个天真的孩子般确认道。
“驷马难追,千真万确,你兄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老实人说老实话,对不对?出来混,讲究的是个义字,说去肯定就会去的。”我信誓旦旦道。
“好……好,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义不容辞……豁出去,舍命陪君子了。”
“此言差矣,别说舍不舍命的事,凡事都要有个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是是是,你有经验,你说的都没错。对了,老李,你个人在这方面有什么爱好吗?喜欢胖的还是喜欢瘦的?”朱天镇眉开眼笑道。
“额……这,嘻嘻,我这个人不太挑食,涉猎面较为广泛,只要不太丑,那高低胖瘦都无所谓,一律通吃,重点是要营养均衡嘛,对不对?”我坏笑道。
说完,我以为朱天镇也会和我有同样的表现,谁知他满脸诧异的看着我,说:“不是……吧?你怎么能这样?”
“有什么关系?不浪费,不奢侈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正色道。
“当然不可以了,我和萧凡都是正经人,老李你……你怎么能去做那样的事呢?”朱天镇突然转改态势说道。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被朱天镇这小子给套路了,原来他前面所说的都是玩笑话,都是在试探我而已。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被整得一愣一愣的,还好事情不是很糟糕,还有反转的余地。于是我一脸无辜的说道:“我怎么不能啊?又不是什么事,吃个饭都有错吗?我刚刚是在跟你研究怎么吃烤乳猪。”
“烤乳猪?是这样的吗?”朱天镇有些不相信。
“当然了,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
“额~这,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倒是你刚刚想着什么坏心思呢?问我喜欢胖的还是瘦的?”
“我当然也是说吃烤乳猪了。”
“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真的……是假的?”
“嗯嗯。”朱天镇点点头,又突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随即连忙纠正道:“不对,不对。”
说着说着,我被朱天镇的反射弧给逗笑了,朱天镇无奈,也不由苦苦发笑,道:“好啊老李,我承认我输了,姜还是老的辣,又被你将了一军。不得不说,厉害厉害。”
“你也不赖啊,套路蛮深的,妥妥的老司机了,要不是我社会人久经沙场,刚才都差点被你给坑到家了,佩服佩服。”我称赞道。
“哎,哪里哪里,跟你相比,我就是小巫见大巫。”朱天镇似是谦虚又是调侃的说道。
“你就别谦虚了,刚刚在跟你谈话的过程中,我深深的被你的逻辑所困惑,被你的辩才所折服,被你的人格魅力所击溃,对于你的美好建议,我毫无反击之力,只能默默接受。”我说道。
哈哈哈!
朱天镇谦卑的笑了笑,我也相视一笑。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大家的情绪本应该是比较低落的,但越是这种时候,适当的开开玩笑,放松下心情也挺好的。
情到此处,我们两人心里不由宽敞了许多,感觉不再那么的郁闷失落。
片刻后,我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些事情来,之前就想着问问朱天镇的,不过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给弄忘了。耽误了这么久,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了起来,或许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的,你想做的时候找不到机会,当你忘记了,它却又会在某个节点上浮现出来。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很重要,只是心里觉得有些疑惑罢了,也可以说是奇怪。对于我来说,可说可不说,但对于历史上的一些疑案,一些有所根据却又无法查实的猜想来说,或许它就是唯一的钥匙。
我沉寂的看着朱天镇,心里犹豫了一下,说道:“对了,可爱,有件事我一直情想问问你,是一个关于历史的问题,不知道你有过了解没有,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什么事?”朱天镇面色微变。
“你……对你家族的历史有过了解吗?”我用试探的眼神看向他,不敢明问,先抛砖引玉,看能不能套出点东西来。
“我家族的历史?为什么会这么问?跟你们那边的历史有关系吗?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朱天镇不解道。
看到朱天镇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表情,我就预料到结果大概是怎样的了,或许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答案。如果他不知道,多问了也是徒然,要是给他陈述其中的缘由,反而还会让他对此存有满腹疑团,直至刨根问底,得出所谓的真相,这样一来,弄不好还会导致某种不良的后果。
如果他是知道的,那他不愿意透露,定然是机密要紧,我过多勉强也无非是自讨苦吃,只好戛然而止,便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只是一时兴起,好奇问问而已。”
“不,我觉得你不只是好奇问问这么简单,你所说的这事肯定是很重要的,也许跟我有着不寻常的联系。”没想到朱天镇的对此事还挺饶有兴趣的。
“也没多重要,就是一些历史上的杂事而已。”我不打紧的说着,想放轻他的注意,随后顺势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你就给我说说,你所在的村庄为什么叫做建文村?是为了纪念某一个人吗?还有你们村里的人在取名字的时候是怎样来取的?是不是以族谱为根据的?”
朱天镇被我这几连问一下子给怔住了,差点没反应过来,眼神里表现出的尽是疑惑。
而后,他微微皱眉,眼睛往右上跳动了一下想了想,说:“你问的这些我都不太清楚,我年少时便游走江湖,很少过问家族里的事,而我的父母也没曾提及过。”
“至于我所在的村庄为什么叫做建文村,我想应该是这样比较有文化气韵吧。我们取名字的时候,确实是根据村里的族谱来取的,不过那都是村里的机密,我们这些普通人,辈分不够是接触不到的。”
“而且在我们那,有个规定,每个人出生后并不能由父母直接来取名,都是由族长与长老们来确定每个人的名字,父母擅自给孩子取名是犯大忌的行为,如若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便是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按你这么说,你们朱家的规矩还挺多挺严苛的啊?连取名字的自由都没有,这么细微的事情都要管制。”我惊叹道。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爱怎么样是他们的事,反正我不太喜欢那些人所定下的条条框框,他们也管不了我。”朱天镇嗤声道,眼里尽是轻蔑之情。
“那你可知道这些规矩都是由谁定下的?为什么要这么制定,难道有什么作用?”
朱天镇平静的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想去知道,可能是为了保持家族的完整传承和思想纯净吧?但我觉得没什么用,又不是以前的什么帝王之家,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独享天下,净搞那套一脉相承,血统纯正的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你们朱家的传统,并不是空穴来风。你们朱家先辈的出发点是对的,这说明他们的集体观念、家族意识强。但在取名字方面上,要求过于苛刻,确实是不太妥当,有点不合时宜,也不太符合情理,但这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起码可以敦亲睦族,凝聚亲情,或者明辨世系,承前启后。对了,我想知道你们朱家的族谱取名字是有什么顺序的,或者是有某种的规律?”
“规律?”朱天镇听了皱眉思索着,过了片刻,幡然醒悟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以前我都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想,我们的名字中都有五行的偏旁,而且还是根据五行相生的原理来确定每一代人所对应的行位。”
“你确定?”
“应该不会错,与我同辈的人都是以金字旁来取名的,上一辈的人则是土字旁。”
听到朱天镇的回答,我陷入了沉思,低声嘀咕着:“以五行相生来取名?也就是明朝的朱家才有的规矩,难道他们都是……”
“都是什么?老李,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朱天镇疑问道。
根据目前所知道的信息,我不敢妄下定论,更加不敢轻易跟朱天镇说出我的猜想。无论怎样,那些事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对于朱天镇来说,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好。
另外,此事非同小可,万一泄露了出去,被存有野心之人加以利用,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没有,是我自己想多了。”我耸耸肩,微微一笑道。
“想多了?”朱天镇显然是不相信我的回答,随即说道:“你问我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这其中定然是有关于我的信息,老李,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别隐瞒了,告诉我吧。”
“你瞧……你这,哎呀!哪能有什么事呢?”我见朱天镇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只好补充说道:“好好好,那我就老实跟你说吧,本来我以为这事是跟你有关系的,所以就问了你一些事儿。不过现在搞清楚了,新郎官揭盖头,真相大白,你跟这件事没什么关联,你就别多想了。”
说完,我拍拍朱天镇的肩膀,他还在想着这件事。
朱天镇低目思索片刻,眼里迟疑万分:“你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没有骗我?”
面对朱天镇的质问,我装作认真的说道:“放心吧,你对我还信不过吗?事关到你的,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瞒着你?”
这次朱天镇没有继续探究下去,只是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前方。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又会有怎样的体会。
在船上什么都不做,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这种生活本来是很舒适很安逸的。但行过船的人都知道,即使这样,坐久了也并不好受,特别是容易晕船的人就更加的难以适应。
行驶了两天的路程,杨诗儿和上官雨格的身体变得愈加乏累,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我和朱天镇还好些,可能是体质特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不适。
据朱天镇所说,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前面不远处就有可以落脚停靠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歇歇,顺便补给一点粮食,再采集些兵器、雄黄酒、以及雄黄粉之类的。
为什么要准备雄黄酒和雄黄粉呢?其实朱天镇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可循的,一是考虑到龙谷山是毒蛇的栖息地,而万龙窟又视蛇为圣物来供奉,四处皆有异蛇出没,人一旦被咬,如若在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解毒,那么将会七窍流血身亡。二是我们自己嘴馋,想喝点酒暖暖身壮壮胆。
现在西阳是末冬的时节,气温偏冷,蛇类早已冬眠多日,或许准备这些不太重要,但也无可厚非,总之有备无患,能不能用得上先别说,有总比没有好。况且提前买些酒也方便凯旋的时候可以有东西庆祝,烘托一下气氛嘛。
船再行驶了三个小时便到达了朱天镇所说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做裕景城,其位置偏僻,周边村落稀少,背后有矿山环绕,城内主要经营冷铁器械之业,商家以铁匠兵户居多。
在五阳各镇的兵市上,大多兵器皆是来源于裕景城。裕景城所产的兵器成色质地绝佳,深受练武之人喜欢。要是天下大兴干戈,必不可少坚枪硬铁。人们常说,谁控制了裕景城,那么谁就占据了天时地利,可见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此外,朱天镇早年的时候游荡江湖,广交朋友,在裕景城这个地方,他也有几个故交。这几个朋友与朱天镇的交情不浅,据朱天镇所说,以前他们曾合伙做过倒卖兵器的生意,后来朱天镇因要去通天阁拜师学习机关术,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如今算算,他们也已经是分别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朱天镇回忆起往事,不禁感叹道:“两年不见,两年之间没有再联系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从事着旧业。还记得在烽台街上,我们一起喝酒,一起与人打斗,一起在刀缝中讨生活的那些日子。”
“一起与人打斗?一起在刀缝中讨生活?这也太鸡血澎湃了吧,你那几个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难不成都是社会人?”听到这里,我不禁愕然道。
朱天镇冷声说道:“这里可是裕景城,三不管地带,城内的人不是兵户,就是屠夫。在这种杂乱无纪的地方,经常有抢砸夺利、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想要混得好,拳脚功夫必须得过硬,要不然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我听后愈发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有点迫切的想见见他那几个江湖朋友,看看他们是怎样的人。按理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必他们应该也和我一样,是可靠、值得交往的人。
一路上,朱天镇带着我们直往前行,他毕竟是在这里混过的,比较熟悉路况。阔别两年的裕景城还是老样子,城内石火刀剑,依然锵声如往,有少许变化的,只是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多了几家兵户器商。
路过几家打铁店时,有人认出了朱天镇,跟他打声招呼。朱天镇上前与故人闲聊,寒暄几句,便打探问道:“老拐,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差不多有两年不见了,想不到城内还是跟以往一样,只是不知道明义堂怎么样了,谢非、陈平他们还在不在?”
老拐面色黝黑邋遢,眼袋下垂肿胀,脸上的皮肤沟壑纵横,看上去无疑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模样。但其实老拐的年纪并没有这么大,可能是长年从事炼火锤铁的工作,使他比同年人要沧老一些。
紧接着,老拐放下手里的工具,只见他若有所感的回道:“哎,还别说,这么久没见,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都快要认不得你了,仔细瞧瞧才敢叫你。至于明义堂,一年前就已经关门了,听谢非、陈平他们说,他们要去东阳。”
“他们去东阳了?他们是去干什么?”朱天镇一脸不相信的问道。
“嗯嗯,确实是,当时他们跟我告别时,我也很惊讶,问了他们缘由,但也没说要去做什么。哦,对了,天镇兄弟,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在这里定居,重操旧业吗?还是有另外的打算?”
“怎么会这样?”朱天镇自己嘀咕着,当听到老拐的问题时,便猛然惊醒是的说道:“没有,我这次回来西阳办点事,正好路过裕景城就回来看看而已。”
老拐点点头,随后看向我和上官雨格等人,问道:“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都忘了跟你介绍了,这几个都是我这两年来所认识的好友。”朱天镇说着,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便尴尬地笑了笑,以缓解氛围。
“你好!”我出于礼貌的打个招呼。
谈说之间,朱天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既然这样,那明义堂现在可否还有人在?”
“自从谢非、陈平离开之后,明义堂就空了出来,不过卓小姐隔三差五会到堂里打点一下,然后住上几天。”老拐回道。
“小斐?”朱天镇喃喃自语道。
“朱大哥,小斐是谁啊?”上官雨格听到了朱天镇的话,好奇心顿时燃起。
“她?是一个年纪比你大一些的美女,跟你一样可爱,一样讨人喜欢。”朱天镇调侃说道,话语中还不忘赞赏了上官雨格一番。
“美女?这地方还有美女?”一听到有美女,我不禁脱口而出,但很快我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这种场合,况且杨诗儿这个老婆大人还在身边,不能明目张胆的袒露天性,所以我后面本来还有话要说的,便又戈然止住了。
在一旁的上官雨格注意到了我的失态,有些不悦道:“怎么?有美女又怎样?你想要去做什么啊?诗儿姐就在这里,你还敢乱来吗?小心她揪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你在说什么啊?可别污蔑好人啊,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好奇而已,在这种地方还有跟你一样可爱的美女那也太不可思议了。”我极力解释道,随即又看向杨诗儿,殷勤的笑了笑,说:“诗儿,你要相信我啊,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其他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不存在的。”
杨诗儿没有回应,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似乎觉得我的说辞很牵强。
“怎么就不可思议了?在你面前不是就站着两个美女吗?还说什么其他的人在你眼里是不存在的,那我呢?是空气吗?”上官雨格不依不饶的说着,怼得我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雨格姐姐,是我说错话了,这样行了吧,你就饶了我吧。”对于上官雨格的抬杠,我只好认输。
“哼。”上官雨格双手叉胸,得意的嗤声回应。
一直都没说话的杨诗儿听到我和上官雨格的斗嘴,不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朱天镇也无奈的莞尔摇摇头表示有趣。
之后,我们告别了老拐,接着便往明义堂走去。不用多久,我们就来到了一间集商铺与居舍为一体的房子,房子的上面挂着写有明义照堂四个字的牌匾。
从门前大概看一下就知道,明义堂确实是没有在经营生意,门前冷落,铺边行人无几,铺内的兵器架上也早已生满灰尘。朱天镇伫立着在门前若有所感的看了良久,他没有说话,他记忆里的碎片正在脑海里拼接,正是时,一个年轻英气的姑娘走出门口,与朱天镇对上了眼。
那姑娘霎时惊愣在原地,她的瞳孔放大,目不转睛的看着也在游神的朱天镇,片刻后,她才激动的开口说道:“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朱天镇的眼角发光,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感触道:“小斐,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小斐?她就是小斐?果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女。”我在心里暗暗打量道,眼前的这个姑娘不同于柔情似水的杨诗儿,也不同于大大咧咧的上官雨格,只见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装束,绑起一捆干练精神的马尾,给人的感觉很清爽大气。
在未去通天阁的时候,卓小斐与朱天镇就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死党好友。以前,谢非、陈平,以及朱天镇、卓小斐这四人同属于新诚镖局的得力干将,他们从事护送兵器商家的业务,保证商贾的安全,这也相当于现代保镖的职业。
后来,他们四人脱离了新诚镖局,自己开拓了业务经营,开了一家叫做明义照堂的店铺,做起了倒卖兵器的生意。
值得一说的是,新诚镖局的镖头卓不凡是卓小斐的父亲。
当时,朱天镇他们自立门户的时候,卓不凡并没有反对,反而是给予了支持。所以说,朱天镇与卓家的关系依旧如往,并没有因冒然分道而出现破裂。
多年不见的好友,突然的重逢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毕竟朱天镇也是性情中人,不免感慨万千,与卓小斐畅叙旧情,促膝长谈。
我和杨诗儿她们跟着朱天镇到屋内就坐,砌壶茶水,大家开始聊起天来。
接着我们都各自自我介绍了一番,卓小斐这人很好相处,属于自然熟的一类人。
由于时间仓促,不能逗留得太久,了解完谢非陈平的去向后,朱天镇就想着去拜会卓镖头。
在新诚镖局里,卓镖头与我们谈论了时局,关于这次武林大会的结果,卓镖头虽是没参与,但他却有较为独特的见解:“在一切权威荡然无存的时候,只有一个来自于人民、与人民利益融为一体的人才能确立权威。领导者在广大群众中扎根越深,他就越能了解在心理上应该怎样对待他们,人们也就越不会不信任他,那么他在各个活跃的人民阶层中也就越会得到更多的拥护与支持。但很显然,白起义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的权威是通过铁与血来确立的,他的初心以及他的作为不会与人们相连,可以说,现在的结果只是暂时的、维持苟延残存的秩序存在,在不久的将来,这样的局面必然会被打破。到那时,不是他背离了人民,就是人民背离了他。”
我们对卓镖头所说的话不敢过多探讨,只觉得这个世界已是到了黄昏,早已承受不住那蓬勃狂乱的生息。
之后,我们告别了卓镖头,接着到市集上买些酒食,补充粮草。
卓小斐说,现在这个时节,龙谷山上的毒蛇还在冬眠,不需要买雄黄酒和雄黄粉,不过配备点也好,有些异蛇的习性不大相同,可能会提前结束冬眠。
再来到货店,买完一些生活用品以及弩弓器械后,卓小斐便送我们到码头上,目送着我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