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提出的改革新政,多数被宋仁宗采纳,从庆历三年(1043)十月到庆历四年五月,先后以诏书形式颁布全国。新政的某些条款直接触犯了保守派官僚们的政治特权,他们对新政及推行新政的人恨之入骨,不择手段地进行反扑。如因革新派反对而被免去枢密使的夏竦,就让他的女奴模仿石介的笔记,伪造了关于废立皇帝的草诏,诬陷石介是代富弼起草的,并到处宣扬此事,必欲置革新派于死地。六月,范仲淹出任陕西、河东宣抚使,抵御西夏;八月,富弼出任河北宣抚使。此时,保守派的反扑更加猖狂。正在此时,一个偶然事件给革新派带来了无可挽回的灾难。
苏舜钦(1008—1048)字子美,是欧阳修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重要作家,也是庆历新政的支持者。他当时的官职是监进奏院,进奏院是唐宋时期的官署,为各州镇官员入京时之寓所,并掌章奏、诏令及各种文书的投递、承转等事。这个地方的一大特点就是废纸多,所以历来这里的官员都曾用卖废纸的钱请哥儿们吃一顿。苏舜钦也按旧例用进奏院卖废纸的钱召乐伎与宾朋宴饮。此虽小事一桩,但被保守派抓住大做文章。据《宋史·苏舜钦传》载:“舜钦娶宰相杜衍女。衍时与仲淹、富弼在政府,多引用一时闻人(有名人物),欲更张庶事,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不便其所为。会进奏院祀神,舜钦与右班殿值刘巽(xùn)辄用鬻(yù,卖)故纸钱,召乐伎,间多会宾客。拱辰廉得之,讽其属鱼周询等劾奏(上奏章弹劾),因欲摇动衍。事下开封府劾治。于是苏舜钦与巽俱坐自盗除名。同时会者,皆知名士,因缘得罪逐出四方者十余人。世以为过薄(太过分),而拱辰等方自喜曰:吾一举网尽矣!”此事经王拱辰等阴谋炒作,不但苏舜钦以“自盗”罪被削职为民,而且刘巽及同饮者尹洙、刁约、王益柔、宋敏求等均受到惩罚。更为严重的是,王拱辰等人“其意不在子美”(欧阳修《苏氏文集序》),而在于动摇杜衍、范仲淹等。我们知道,苏舜钦是宰相杜衍的姑爷,而苏舜钦入京任职又是范仲淹举荐的。现在苏舜钦出了这等事情,杜衍和范仲淹都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庆历五年二月,杜衍罢去宰相,范仲淹被罢免,富弼、韩琦等也都受牵连而被贬黜。有声有色的庆历新政前后仅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因保守派的反扑而告失败。
当时欧阳修在河北转运使任上,知杜衍罢相,已感失助,曾上书《自劾乞罢转运使》。接着是范仲淹、韩琦、富弼等新政的核心人物相继被贬,欧阳修怀着难以抑制的愤慨,写下了《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一作《上皇帝辨杜韩范富书》),替他们大鸣不平。奏章开头即云:“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群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颜,惟赖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罪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臣,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表明自己之所以犯颜直谏,是因为此四人是仁宗“素所委任之臣”,无罪而被小人诬以“朋党”和“专权”。接着写道:“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以辨也。盖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正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锐”。陛下“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为陛下惜之也。”“愿陛下拒绝群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裨补。”最后又写道:“今群邪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jiān,不说话)言而避罪!”此文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放肆直言,为忠臣辩诬,斥小人进谗,劝仁宗皇帝弃奸用忠。在庆历新政失败已成定局之时,欧阳修仍竭尽全力,以期挽狂澜于既倒。这样,欧阳修很快就成了保守派的众矢之的,成为他们攻击的主要目标。不久,他被贬官滁州,其根本原因恐怕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