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歌行动快于思想,抓了弑千绝的手,运气轻功,朝对面落脚处急掠而去。
眼见落脚点就在十步之内,“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自毒火中破出,身宽体胖,硬生生挡住了去路。
好在卿云歌后退几步,没有撞上去,否则她这小身板分分钟被捏碎。
站定后,卿云歌方才看清这庞然大物,通体泛红,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熊,火毒侵占了全身而发狂,双目诡异的红。
庞然大物肚子发出饥饿的声响,一步步逼近两人,池中毒火激荡起来,一再涌起,好些次要冒过石阶,却又平平的退开了。
怪物身体庞大,速度却不慢,片刻便到了面前。
卿云歌正想先发制人,弑千绝突然扯了她一下,把她扯到面前。
脸色一沉,居然拿她当挡箭牌!
“混蛋!”情急骂出声。
下一刻,卿云歌身体被甩了出去,后背撞上对面的石壁,尔后摔落在地面,轻轻一咳,喉间腥甜在她嘴里散开。
卿云歌顺了口气,忍痛爬起来,就见弑千绝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与满身毒火的怪物对上了。
用不了斗气,弑千绝身手妥妥的出神入化。
几乎有婴儿手臂大小的软鞭,通体乌黑,最前方削成一尖锥形,火光照耀下,尖利得如一根针,泛着溶不掉的寒光。
弑千绝翻身腾跃站定,手快如电,一鞭子横扫,破空之声凌厉之极。
“啪”的一声击打在地宫内的石柱上,被直接击穿,好像那不是质地坚硬的黑曜石,而是豆腐。
石头落入毒火中,瞬间融化成岩浆。
一阵青烟升起,一股石头的焦味,在这密布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毒火怪物被打了几鞭,疼得不断叫唤,一次比一次生气,攻击弑千绝的力量亦是一次比一次增强,震得池内毒火四溅,溅落在弑千绝的衣摆,瞬间将他衣衫点着。
“咦?”卿云歌注视着战局的视线突然被其他东西吸引。
卿云歌移至池边,凑近毒火,将灵气运在双眼之上,往入池底深处。
在正中央的池底,盘踞着一朵妖艳欲滴的莲花,莲花正慢慢盛开,每片花瓣色泽均匀,鲜艳夺目。
莲花花心一条火红的细线延伸而出,在毒火内轻晃,而细线的另一头连穿进怪物脚底,延伸到怪物心脏。
“地狱火莲,竟然是地狱火莲!”卿云歌惊呼出声,又是欢喜又是着急,“弑千绝,池底的地狱火莲要开了!”
地狱火莲,这极品玩意儿她想要啊。
可地狱火莲一旦盛开到极致,这里将会被吞噬,肉身,石头皆成灰烬,且地狱火莲并非邪物,她的血起不到任何作用。
鞭势凌厉,空前强劲,那劈空而下的力量生生将面前怪物劈成两半。
弑千绝软鞭握在手中,急掠如雷。
卿云歌一口气提在喉咙眼,紧张得额角一滴细汗滑落。
这样的情况让她想起了死前的那一幕,爆炸后的火光覆盖了整个小岛,一片刺眼的火红。
地狱火莲盛开的后果,亦会把这里燃烧殆尽。
卿云歌有些着急,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相依为命的姐妹们死去的无助感涌上心头,师傅死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能做,姐妹们一起丧命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弑千绝飞掠的身影突然被力量锁住,人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卿云歌浑身一颤,无助感将她掩埋,彷佛身体被掏空了,耳边一再回响起爆炸声,死前的景象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划过。
卿云歌撑在池边,仰头望着弑千绝,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地狱火莲的力量,弥漫了整个池子,正渐渐溢出池外。
“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碍眼。”弑千绝恶毒的说道。
卿云歌默。
卿云歌拍拍自己的脸蛋,镇定下来。
她有一个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的保命之法,一旦用了会伤及本源,且她一个月内都无法使用五行火术,她在这里用了此法救弑千绝,便意味着回去后自己是待宰的羔羊。
可她现在若不出手,地狱火莲开到极致,她就没把握能救下弑千绝了。
卿云歌抬眸目光烁烁的盯着弑千绝,他坦然自若的冰冷神色,还在试着突破这股力量的牵制,他越是反抗,他眉间紫莲开得越发好看,如天降战神,华美矜贵,不损一丝俊朗。
卿云歌长舒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运灵气,右手置于丹田处,手心聚着一团红光,卿云歌将真火之石吸出丹田,一块烧得通红的石头,坑坑洼洼的表面很是难看,放在普通石头里也是不起眼的那种。
手腕一转,将真火之石祭到半空,通透的石头闪出刺眼的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卿云歌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
地狱火莲的力量稍一松懈,弑千绝立即脱身而出。
见此,卿云歌再结印,将真火之石收回,调头就往石门跑去。
同一时刻,地狱火莲光芒大放,熊熊烈火无风自长。
卿云歌刚穿过石门,弑千绝立即按下机关,将甬道与毒火池隔绝。
“啧啧。”卿云歌可惜的咂舌,恋恋不舍的看着已经落下的石门,“地狱火莲啊,对修习火术的人来说可是极品。”
好想要。
“你想降服地狱火莲,练到老吧。”无情冷淡。
卿云歌一记冷眼瞪去,抬手掩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啊呀呀,紫尊大人这是怎么了?竟然还要靠一个女子相救,真是堕落呢。”
卿云歌故意将相救与堕落二字咬得极重,假假的笑了两声才肯罢休。
“本王有求你救?”弑千绝理直气壮的反问,随后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靠!
“你要是在我出手前这么说,我若多管闲事救你,我跟你姓!”卿云歌额头青筋爆出,一脸愠怒,忿忿不平的发誓。
所以说男人就不该长得太好看,太好看了就容易让女人失去原则,偏生她还是个爱美色的主。
想当年她在佣兵界小有名气时,她这破毛病就比她名声还震耳,整个佣兵界皆知她爱美色,还曾有人为请她出岛办事,乘船上岛给她送了十来个美男,她不得不出岛。
结果,自那以后她威风的形象有点偏了。
卿云歌甩甩脑袋,负气选了左边一条路走去,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弑千绝那该死的声音。
“这边。”
卿云歌猛地停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故作淡定,转身进了右边通道,路过弑千绝时还故意高傲的扭开头,哼唧道:“我参观一下碍你屁事。”
卿云歌气嘟嘟的走在前面打头阵,身后残忍无情的人破天荒的笑了,石破天惊。
好个有趣的女子。
昏暗的长长的甬道,一丝光亮也没有,一段路走下来遇到不少机关,黑乎乎的暗道几乎只能听风辨位,避开触发的机关,然而好几次卿云歌都反应不过来,被弑千绝给拎到后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把我拎来拎去。”卿云歌整理好衣衫,揉揉勒过的颈项不满的抗议,随即蹙眉问道:“这么黑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卿府。
夜已深,卿府灯火通明,家中小辈扎堆聚集在门外。
卿颐匆匆离开皇宫回到卿府,来不及细问历练回程的队伍出事细节,急急忙忙换了一身便服,又急匆匆的出了卿府。
“爹,您一定要把子啸兄妹好好带回来,儿媳求您了。”杨心娴哭红了双眼靠在卿天麟怀中,见卿颐走出来,声泪俱下的哀求。
“只有你的儿女是人吗?”卿颐没好气的教训一句。
“心娴不是那个意思,爹你别往心里去,人是都要……”卿天麟话还未说完被忽然打断。
“得了,别整这套虚的。”
卿天麟面子上抹不开,却不好作声,垂下了脑袋。
前来相送的孙女中,深夜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卿芷柔,环顾一圈,没找到卿云歌的身影,故意出声道:“四姐也真是的,即便是舍不得爷爷出远门,也该来送送爷爷,说句担心的话啊,亏爷爷还这么心疼她。”
已然端坐在马背上的卿颐,脸色沉了些许,威严的视线落在挑事的卿芷柔身上,“没事别乱嚼舌根,云歌是个规矩的孩子,入夜早早就睡下了,哪像你们花花肠子多半夜还睡不着,尽挑事。”
卿芷柔生气的跺跺脚,不甘应道:“芷柔知错了。”
良久的沉默后,卿颐面色冷漠的告诫这群不怀好意的人。
“天麟,我出门这段时间你别扰了凤仪楼的清静,前不久发生了那样的事,若云歌此次再出点事,我都会算在你们头上,给我本分点。”
“儿子明白。”卿天麟堵着一股气,冷淡的应了。
挥动马鞭,一骑踏着黑夜绝尘而去。
众人回到府内,沐阳吩咐小厮把门关上。
“在你爷爷面前提那废物做什么,担心你爷爷记不起他的宝贝孙女?”进了府内,卿天麟一腔憋着的怒气立马撒在了说错话的卿芷柔身上,威严的脸色怒气难平,把人吓得不敢作声。
“芷柔也是想让爷爷觉得卿云歌不孝而已啊。”卿芷柔唯唯诺诺的出声,觉得万分委屈,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不孝?”卿天麟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吼道:“在你爷爷心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卿云歌。”
卿天麟愤恨的想着,自幼父亲便心疼大哥,后来大哥去世,他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有所改善,可并没有,父亲对大哥的疼爱转移到了卿云歌身上,加倍对卿云歌好,到头来他的疼爱比不上大哥,他儿女加起来九人却抵不过一个卿云歌!
在这卿府之内,能被称得上父亲亲人的,也就卿云歌一人了,他甚至觉得,哪怕有一天卿云歌杀了全家,在父亲眼中那都是正确的事。
他们这里站在的这群人,哪个被认可过?
这份怨气也让他非除掉卿云歌不可。
“难道就这么算了?”卿芷柔傻傻的问。
卿天麟瞪了一眼卿芷柔,吓得她瑟缩回自己生母身后,不敢再出声。
卿天麟拂袖离去,杨心娴早已没擦干了眼泪,端起了她当家主母的架子。
“都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中,卿天麟还在生气,杨心娴缓步走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宽慰道:“老爷放心,你一定会如常所愿的,除掉卿云歌也是迟早的事,爹不许我们下手,可卿云歌若死在皇上手里,便是爹也没法对皇上不敬。”
“一切按计划进行,这次一定要除掉那个废物。”卿天麟回握住妻子的手,眼中狠辣尽现。
通往出口的台阶上,卿云歌枕着膝盖闭目养神,上方脚步声靠近时,她压低呼吸,收敛气息,不料脚步声在头顶停下。
“下面空气不好,紫尊大人与阁下不妨上来说话。”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客客气气请两人出去。
半晌,卿云歌未动,头顶上脚步声良久没有响起,似乎在等待暗道里的人上去。
站在台阶下倚靠着墙壁的弑千绝睁开眸子,眼中波澜不惊。
弑千绝拾阶而上,径直错过卿云歌所在之处,按下墙壁上的机关,如帝王出巡般威风凛凛的出了暗道。
卿云歌松开抱着的腿,抬手摸摸一直覆在面上的狐狸面具,起身拍拍衣衫上的灰尘,紧跟着出了暗道。
黑暗中习惯了,乍一眼见到光亮,卿云歌不适应的避开了光源。
入眼是一间装饰华美雅致的房间,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权氏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间圣洁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微恙。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梨花木的书架,橘色的晚霞从鎏金雕花的窗子透进来,零碎地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华丽而不失优雅。
而说话的是位精瘦的中年人,一袭青衣,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天青色,他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已吩咐下人为二位准备酒菜,不妨先去沐浴更衣。”青衣男子笑得温润,见两人狼狈却全无嫌弃之色,只如一长者贴心待两位小辈。
“多谢。”卿云歌一身汗渍,粘得有些难受,心知她不能这般狼狈的回府,领情道谢。
外面进来两位丫鬟,两人眼睛上绑着白色的布条,遮住双眼,行走进来却丝毫无阻碍,仿佛双眼看得见一般。
“二位见谅。”
卿云歌弯唇,跟着其中一个离开了这梨园的屋子。
出了那间屋子,一路上不曾遇到活人,凡是开口询问,前头领路的丫鬟均是不予多说。
随着丫鬟来到一片竹林,林中雾气弥漫,领路的丫鬟在竹林外停下脚步,躬身请卿云歌进去。
“阁下,竹林内有一汪温泉,衣物已为阁下备好,请阁下自行进去。”
卿云歌应了一声,进入竹林,缭绕的雾气自行避开,待她走过之后又自行聚拢,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如此谨慎,既是防他们多言多看,也防宅邸内的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安排。
卿云歌不急不躁的脱掉一身脏衣,摘下面具,泡进温泉中,温度正好。
洗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外面的丫鬟提醒她酒菜准备好了,卿云歌才缓缓起身,换上准备好的衣服,戴上面具,再由丫鬟带回梨园。
卿云歌姗姗来迟,屋内的八仙桌前七位已满,独独在弑千绝身边留了一个她的位置。
卿云歌三千青丝尽散,长长的披在脑后如瀑布般,着一袭水蓝色长裙,裙上罩着的一层素色轻纱随一举一动微漾,微一晃就如雨意缥缈,宛如蓓蕾初绽,未见奢华已见恬静,在面具的英气下,添了一份女子独有的柔美。
“嫣儿,替阁下束发。”青衣男子见状,稀疏平常的吩咐领路的丫鬟。
“不必,我不喜外人碰我头发。”头发长在脑袋上,脑袋乃最脆弱的命脉,她决不允许不信任的人触碰。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