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休王良带着虚弱的何天生钻入商队的货车里。
颠簸了一路,商队顺道把他们送进了胡隆城里。
鼎沸的人声将篷布里熟睡的休王良扰醒,他透过篷布上的窟窿眼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街市与衣着鲜艳的行人。
“醒一醒,我们该下车了。”叫醒了何天生之后,休王良掀开身前的篷布拉着他一同跳下马车。他们两人迅速消失在人茫茫海中,害怕被后面的商队护卫逮住。看到身后没有那些头戴纱巾的追兵后,休王良从领着何天生从街边肉店摊子后面走出。
“你现在还难受吗?”休王良问他。
何天生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点头。他的面色很难看,眉头拧成一股绳。
“你再忍一忍,我带你去看病。”休王良说完就扭头瞅见了大街对面有一个挂着普天西匾额的医馆。
一名体态丰腴的贵妇迈着尊贵的步伐走到店里,药柜前的秃头店主一看到老主顾来了立刻咧嘴迎笑:
“哎呀,李夫人您今儿又来了?”
“哎呦,熊大夫,人家都来这么多次了,你称呼怎么还是这么见外。”当贵妇那圆鼓鼓的四肢靠向柜台时,医馆大徒弟都能听到木板吱呀的惨叫声。
“李夫人,你是不是跟往常一样的症状,一个人在家胸闷寂寞浑身冰冷,还感到万分的惆怅啊?”
“大夫你这还没把脉就已经知道了,人家还能怎么说嘛。”
“还是跟以往的一样,到里屋去让我熊某给夫人来一套按摩针灸,两个时辰的疗程保准治好。”
两人亲昵地撩起门帘走到里屋,熊大夫在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自己的徒弟:“阿春,看好店面,为师要进去救助患者。左面抽屉里是平时收的假钱,想办法送出去些,可别忘了啊。”
“好的,师父您就放心去吧,该到你兜里的钱一个都少不了。”
等到熊老板进去之后,大徒弟才恶心的干呕起来:“天天吃肥肉,这老头子也不怕哪天腻死。”
就在大徒弟百无聊赖挑弄着笼子里的画眉鸟时候,一个稚气的声音从柜台前传来:“看病!”
大徒弟听到声音转身看向柜台,却不一个人影,就当他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从柜台前响起。
他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才看到了低矮的休王良,映入他眼眶里的是他们俩那一身的破烂衣服与脏兮兮的手臂。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去。”大徒弟根本不把这两个贱民家的孩子放在眼里。
“谁跟你玩?我兄弟从昨天下午就一直不舒服,我是带他来看病的!”休王良说着拉开何天生的褂子,展示出胸口上那骇人的黑色疤痕。
大徒弟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后退,满脸的鄙夷与嫌弃:“唔唔啧啧!这是小子已经是染魔者了,这病根本治不好,用来医治染魔者的药物都是帝国的管制物资,一般平民百姓家根本没有资格使用。”
休王良听了他的话才如梦初醒,那天晚上他们遇到的通体漆黑怪物就是传说中的界魔。
“那他以后会怎样?”休王良看着身后病怏怏的何天生心急的问道。
“他的身体会逐渐被界魔血液侵蚀变异,到最后会变成一头没有意识不能动弹的界魔,然后在阳光的照射下成为灰尘。整个过程少说一个月时间,多则也才三年左右,这位小兄弟怕是活不过明年开春了,你们还是回家里准备后事吧。”
“怎么会这样?那你这里就没有可以医治这种怪病的特效药吗?”休王良不依不饶的追问,他不甘心自己兄弟会是这样的结局。
“都说了那是帝国把控的药品,而且那种药剂的作用也只不过延期了死亡而已,你要是不想让你小兄弟痛苦,早点得到解脱的话我们这里也有一些毒药……”
“我们不需要!想都别想!”
休王良拉着何天生的手十分生气的走出医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去消除何天生的病痛。
面对无法选择的生老病死,所有人都是逃避死亡的弱者,尽管殊途同归,但是他们都想同死神赛跑搏一搏那短暂的时间,哪怕是一分一秒。
“阿良,俺会死得很难看吗?”
“别听那驼子瞎掰!他就是个庸医,他什么都不懂还胡咧咧。我会带你把病治好的。咱以后肯定会活的好好的,活的比所有人都要好!我说的。”
学习能力很强的休王良很快发掘了一项可以填饱肚子的技能――乞讨。他蹲在路边看了大街小巷上那些乞丐沿街叫唱的本领,自己找了个破碗吆喝几句竟然也像模像样的干了起来:
“俺三岁没娘又没爹,叔伯不管舅不亲。都说好人有好报,没有铜板还有饭。天寒无衣冻俺背,日头毒辣晒俺脸。各位路过的好人哦,行行好可怜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呦……好人一保生平安,他日肯定升官发大财!”休王良唱的有模有样,声调凄惨委婉幽回,尽管他生父可能还没死,但是唱的跟死透了一样真实。
这一道唱下来,破碗里竟然也能有十几枚钱。休王良拿着这钱买了热乎乎馒头。
何天生把久违的热食捧在手里,就着眼泪吃了几口就嚎啕大哭起来:“阿良,你对俺可真好。俺下辈子还要找你做兄弟!俺也要给你买蒸馍吃!”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别哭了,再哭大黄鼻涕又出来了。”休王良不擅长煽情的表露出自己情感,他红着脸傲然领受了何天生的谢意。
在休王良沿街叫乞的时候,有个戏班老板看好了这个颇有资质的小孩子,提出要收他入园:
“……不光是衣食住行无愁,练出了名堂发财致富也不是白日说梦。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吃苦受累挨训也是必然的。”
休王良听着他许愿的美好前景不禁有些心动,他说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也甘愿受罚挨骂但是他只提出一个条件:
“这是我兄弟,把他也一起带过去吧。您行行好一起收留了我们吧。”
面对这个小小的乞求,戏班老板却很委婉的拒绝了他:“我们不养闲人,而且收留一个染魔者对戏班里影响也不好。”他又悄悄在休的耳边补充了一句:“不要跟这种人在一起,当心你也会被传染。”
“你胡说什么!”休王良刚刚还欢喜的脸瞬间转变成愤怒,让满脸堆笑的戏班老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能如此重情义,还能出口驳斥他。
第二天两人照旧上街行乞,只不过今天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在几个老叫花子的指引下,几个身穿黑色短褂的男子拨开人群直朝那两个小乞丐而去。
毫不知情的休王良以为他们是要路过的,也借机乞讨一把:“大爷们,行行好。牛吃草,人吃粮,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崽子啥都吃不了……”
“吃你妈去吧!”这帮黑褂男愤然作色曰,并一脚踢倒了休王良,他手中的碗在地上摔的粉碎,暗黄色的铜板与银白色的碎瓷片流了一地。
到底是他们年幼无知信息获取渠道为零,他们不知道行有行规,这群看似衣衫褴褛的社会最底层闲散人员,其实也是有组织有等级的涉黑群体。
乞丐的钱也是要上交的,可见阶级剥削存在于各行各业,适用于所有平行空间异界宇宙(笑)。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这占地盘?是不是陈老扁?”壮实的成年人一把抓起休王良,跟揪起一只小鸡一样轻松。
“俺们自己单干,没有人管俺们,求求你们放了俺们吧,俺们好不容易吃上一顿饱饭……”何天生拄着竹杖告饶。
“吃饭?谁特妈不吃饭啊!天底下不吃饭的人这么多,老子一碗碗分出去老子吃啥?喝西北风?”
另外一位应声附和道:“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你们还能少挨几下子。”
“没有就是没有,我们还能现编不成?”休王良倔强的脸庞上丝毫不卑不亢。
“你在跟谁说话呢?贱狗崽子信不信把你手指头剁下来泡酒喝?”
休王良被人掌掴过好几次了,这一次是他经历过最恨的一次。那沉重的巴掌甩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一片蜜蜂飞舞。
“卧槽!”突然男子感觉自己手腕上一阵扎心疼,低头一看原来是这小子张口要在自己筋脉上。
他一把将休王良扔在地上,还一并将那被油布包裹起来的铜灯摔了出来。
“妈的,找块砖头,老子要给这他卸牙去!”
“等等,老大,这玩意好像挺值钱的。”一位手下看到油布里面的宝石光芒,他们一同打开,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这盏镶嵌宝石的铜灯令人不由得妄想起一切犹关财富的事情。
“这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能碰!”
休王良大叫着冲上前,结果被人一把推到墙角。
贪婪的青皮们想要拾起这个宝物,结果发现这个铜疙瘩沉重的要命。
“哎呦我去,这玩意是有多沉啊。”
“一帮废物,连个这玩意都捡不起来,以后出来混别说你们是五爷的人。”大汉呵散这群乌合之众,他亲自上手,结果等他憋红脸浑身颤抖手指都发白了也不见这盏小灯笼移开半毫米。
“连界力的灵纹都没有,这是撞邪了。”男子难掩尴尬,他只能把它归根于鬼神乱力。
最后他们只用匕首得撬走上面的宝石,留下这两个沮丧失落的孩子在路旁抽泣。
“别让老子再看到你在这里双手捧饭,老子见一次就打你一次。妈的,陈老扁越来越不像话,收了那么多小碗子吃饭,还吃到我们这来了……”
这群男子手拿着宝石走进阴暗的巷道,他们一起商议着如何挥霍其中一颗。
“喝花酒去,一个兄弟来三个!”
“摆上一桌龙凤斗,酒要好的……”
“要不咱那这钱开个当铺,找个白的靠山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讨论起这些可以触手可及的美好愿望时,胖头男突然大叫了一声。
“这……怎么没了?哪去了?刚刚还在我手上呢!找一找,快!看看是不是掉在地上……”
这些脱离灯盏的宝石在离开阳光的照射后,瞬间在掌心里化为黑烟消散在欲望横流的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