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这睢阳城在张巡等人的坚守下,已然来到了七月份。但随着持续同叛军的较量以及粮食缺乏,物资紧张危机浮现,要想守下睢阳城来,变得是逐渐的艰难。而城内的士兵呢,到了这个月,每人一日所能分到的大米不足一勺。饿了呢,只好找些树皮和纸来吃,垫垫肚子。而这些还有的吃树皮和纸的人,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一连好几日下来,城中街道四处,饿死的、奄奄一息的,为死去的亲人哭啼的,不下数千人。而街上,即便还有劲儿走动的人,也不过是有那一口气撑着了。若是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可能家里人寻他时,身体已不知在街上的某个地方,躺了好几个晚上。
对于这些情况,负责主管城内安稳的许远来说,不是没有想法子解决。一开始死的人少,出些衙役或者乡亲,帮衬就着简易的草席,也就给埋了。但是到了后面这几日,街上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许远又调不出多余的人来帮着收尸,即便有“闲人”,但这样的节骨眼下,大家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闲心多去管旁人呐。于是街上,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形:路有饿死千千万,尸横遍地宁缺烂;诸户紧闭拒外出,家家户户把门严;大胆“闲者”寻外出,倒在路旁好几万…
而此时的许远,又在忙些什么呢?
眼见着城内的饿死病残是日益加多,加之城外还要抵挡叛军的侵袭,而粮食却又是一大危机。终于,在这一天,这位年近四十的自为官之日起便想着一心为民办实事,处处为民着想的许远,在城中四处奔走,想去各商贾大家再借些粮食的许远,再次未果时刚出了那商贾王言的门,独自在小巷里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那起初火辣辣的太阳还将自己散发出的光做成的热浪肆意的打在许远身上,现在也已经悄悄的溜走,跑到了巷子的末尾。而此时的巷子里,除了那太阳溜走后留下的一片阴凉,便也只有许远一人了。但他,这位本该四十而不惑的年纪的中年男人,仍是埋头、掩面、蹲着,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许大人,许大人?”张巡蹲下来一边用手摇晃着许远的手臂,一边大声说道。
“嗯?什么?”许远这才慢慢缓过神来,迅速的擦着自己眼角还未完全留下的泪水,整理了着装,起身说道。
“你怎么了,许大人?”张巡问道。
“唉!”许远叹气道。
正在这时,那巷子里住的商贾大家的门却突然开了,并走出来一位仆从朝许远和张巡的防方向走来,一边说道:“许大人,我们家老爷说再与你一百五十旦粮食,别的实在是再也拿不出来了。现在家里剩下的,也只够府上的人再坚持一段日子。还说如果您觉得可以,请进府来取粮吧。”
“啊?什么?”许远突然变得精神起来,问道。
“我们家老爷说…”
“哎呀,许大人,别人家老爷要送些粮食给咱们,就收了吧,旁的就别再问了。”张巡突然插进来说道。
“那,好吧。”许远欲言又止道。
“那许大人,我直接领你进去吧。至于这位…”那仆从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道。
“哦,这位是负责守城的张巡,张大人。”
“啊!原来是张大人,在下有眼不识谈山。”
“无妨,无妨,小兄弟还是快快带我们前去取粮吧,辛苦你了。”张巡客气的说道。
“大人这样说,小人觉得惭愧了。”
于是许远和张巡,便一路跟在这位仆从后面,来到了那商贾王言家里的后院。刚到后院,首先引入眼帘的,不是那密集的植被以及花花草草的装束,而是那布满了整个院子的一百多旦粮食。正当许远他们还在为这么多粮食感到惊叹时,突然从院子的一角出来了三位男子以及四五位女人。只见其中一位着装不俗,年纪稍微大些,略显老成的人,说道:“许大人,我这里就只有这么多旦粮食可以给你了。”
“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啊,在这个节点上,还原意捐出自己的粮食来支持守城,实在是做了大善事了。”许远说道。
“做善事,做什么善事!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人。要不是需要你们守城,老爷才不会借粮与你的。”站在那人身旁的名叫“寡妇”的二当家的媳妇凤祥小声嘀咕道。
“哎,凤祥,不得无礼!怎么能同许大人这么说话?”那商贾带着些许呵斥的语气说道。
“无妨,无妨,王兄。现在这个时候,大家自身都难保,何况还想要求他人些什么,就更不容易了。”
“你既知要求他人不易,那为何还在巷里坐了如此之久!一边坐着,还…”
正当风祥还想说些什么时,王言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脸上。瞬间,让她那暴脾气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遇了水一般,浇灭掉了。可怜的站在一旁,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来人呐,二奶奶累了,快带她回房歇息。”王言本着一副大当家主事的样子,扯着嗓子说道。
“是。”
只见话一说完,便从王言身后冒出了两人,将凤祥带走了。而凤祥一路上,也是小嘴紧闭,不敢发出一丝响动。要是她再敢抱怨些什么,那么等许远这些人走后,就有她好果子吃咯!
待凤祥走得稍微有些远时,王言这才继续说道:“实在是让许大人看笑话了,在下这招待多有不周,多有不周。”
正在这时,王言才发现许远身旁还有一人,起先还未曾注意到,便说道:“许大人,这位是?”
“哦,这位是张巡,张大人。我主管城内安稳,他负责守城杀敌之事,平日里不曾同乡亲们有多走动,不熟是正常的。”
“哦,原来是张大人啊。张大人,您的威名我可是早有耳闻,敬佩,敬佩。”王言略微的弯曲身子,双手抱拳说道。
“王兄夸奖了,守城是在下的本分,应该的。”
“那…二位大人,要不吃了晚饭,再回?”王言示意道。
“不了,不了,王兄愿借粮给许某,已是赏面,就不再多叨扰了。”
“好吧,那我就不留二位大人了。但守城结束,要是我等还能继续活着的话,二位大人可定要赏脸光顾,来吃饭。”
“定当前来。”许远,张巡齐声回应道。
话一说完,张巡便先许远一步出了门,往巷口的方向走去。因为来找许远时自己是带了几十名士兵的,怕他出了些什么意外。正好借到了粮食,可以叫他们先运些回去,随后再叫些人来将这些剩余的粮食搬到粮亭那里去。
于是几句话交代之后,张巡又往王府的大门走去。正巧刚到门口,便看到了许远,于是说道:“许大人,你不用再去叫人了,这些粮食我先让弟兄们运些回去,剩余的他们来运就行。我们,回到衙门再细说吧。”
“嗯,好。”许远似解决了压在心中的一件大事,心情舒畅了些,说道。
“许大人,方才我找到你,你蹲在地上掩面埋头,这时作甚?”
“咳!下午走了好几家,都是不愿拿粮出来的,说自家都不够吃。这不刚到王言这家,又是不愿借的。最后不知怎的,就你来时,那家的门突然开了,还要我等进去取粮。”许远叹气的说道。
“也许,别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嗯。”
两人沉默了片刻,许远便继续说道:“不过张大人,这城内的粮食,也会有吃空的时候。将士们那边,守城这边,都得做好誓死一战的打算啊。”许远叹气的说道。
“说到这事,其实也是我今日想来找你谈的。接下来的守城,将会变得更加的艰难,而且现在城中还没得粮食来吃。如果接下来还想要守城,可能需要采取些非常措施,才能结局将士们的温饱问题。”张巡若有所思道。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些粮食,应该还够吃一阵子。”
“嗯。”张巡回应道。
话一说完,两人便又沉默了起来,各自的心中,想着各自担心的事情。伴随着这逐渐黑下来的天空,一步一步的,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座城是守不了多长时间的,但是两人,却又对此事只字未提。除了害怕自己的话一出坏了将士们的心情,更害怕的,还是这座城池攻破后,整个城里的百姓的安危,以及整个大唐的命运转变。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聊了些军事城防的事,本想要走,但被许远强行留下来吃过了晚饭。一碗清粥,小碟泡萝卜,一个白面馒头之后,张巡这才匆匆的离开了府衙,驾马飞奔回营。
而在回营的路上,那马驮着的,已不再只是简单的是自己,涵盖的更是将士们的军心,整个守城与否的关键。张巡此时才明白,这座城,不管如何,要守大家一起守,要死,那么弟兄们,也要一起抗。
于是伴随着张巡的自言自语以及驾马的飞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军营。但是他还未往营帐里走去时,便被迎面上来的神情有些紧张的秦双雄拦了下去,说道:“大人,大事不好,方才城墙那边来报,城外叛军恐有异动。”
话还未说完,张巡便紧急的准备集结队伍,往城墙那边赶。而等待他们的,到底又会是场什么恶战,谁的心里,也没有多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