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郑义何时醒来的,他叫醒了我。我迷迷糊糊中看到他坐在窗边抽起了烟,他吐出了几个不成形的烟雾。耀眼的晨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棱角更加立体分明。
“吖的!不要在我房间抽烟,臭死了。”我嫌弃他说。
“你才吖的!我昨晚一整晚都睡不着。”他又吐出了一个大烟圈,然后把烟头扔出了窗外。
“干嘛睡不着?你半夜起来做贼了?”我说。
“吖的!你整晚不是哭就是笑的,差点被你吓死。”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你可别一大早在这儿瞎扯,我可睡得好好的。”我确实不记得有这回事,就算有这回事,我也绝不会承认。
“就差给你吖的录音了,我以后绝不敢跟你睡一屋了,我昨晚都没有睡,今天准备请假在家里睡一天。”他看起来确实很疲倦,无精打采的。
我穿好了校服,刷牙洗脸完后随便弄了点吃的,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昨晚家里那来路不明的一桌子菜,依然令我耿耿于怀。我甚至将这事跟肖佑廷联系到了一块,脑海里在不停设想这是不是他干的好事?
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肖佑廷确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偏见,这种偏见我也不知道起始于什么时候。有时候对一个人有偏见,你就很不想见到那个人,但那个人偏偏还时常出现在你面前。这也是一种烦恼。
为了应付月考,班主任临时把体育课也借来上课,这让我们全班人意见都很大,但又得假装欣然接受。自从班主任叫我去训话那次起,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过问我什么事,有一种任由我自生自灭的意向。我也乐意他不来找我,我无比希望他能够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学期结束。
但在月考前一天班主任又打破了这一局面,着实令我十分难堪。
班主任下课前又在班里重新讲了这次月考的重要性,希望全班人这次月考都能够全力以赴,争取拿到全年级的第一。每个人都表现得信心十足,对拿奖金个个都显得趋之若鹜。
班主任走到我旁边,然后叫我去办公室找他。
我心想肯定又是关于成绩的事情,但没想到出乎我的意料了。
“老师!”我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他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
“陈诺!听说你最近在班里谈起恋爱来了?”他放下水杯,看着我说。
“我没有。”我低着头说。
“没有?有人已经反映到我这里来了。”他变得有些严肃。
“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胡说,但没有就没有。”我直截了当说。
“没有最好,现在这个时候就应该好好学习,别整天想一些有的没的。”他还是有些怀疑我。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直直在他面前杵着不动,他也没什么好跟我说的了,就让我回教室了。
我一直认为班主任是一个懂得明辨是非的人,但我听到他这样毫无根据质问我一番后,我对他的印象就彻底改观了。至于他从谁人口中听说我“谈恋爱”这事,我也懒得去追究。从那之后,班主任在我心目中就只是个教书的罢了,而我只不过是刚好在他教的班级里完成高一的学业,说到底他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我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突然觉得填试卷答案显得有些多此一举。我开始思考上学对以后的人生会有什么作用?对于那些早就有了答案的试卷,就算能拿满分是为了证明什么?就算我考试拿了第一,那么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人类的求知,难道就是为了解开别人早就知道答案的题目吗?
这不禁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偏见,其实我对这个世界早就有了偏见,但以我这个少不经事的年纪又不能为此做出什么。就算我再怎么叛逆与执拗,在外人看来,我只是一个偏执狂罢了。所以他们理解不了我,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但对于眼前的种种不满,我也只能暂时选择妥协,与周遭的一切妥协。
今晚不用再继续留校,明天上午就开始考试,需要考两天。我放学就直接回到家里闷头睡大觉,这阵子所发生的事,已让我感到有些疲惫,只能等我醒来后重新振作精神。
正刚睡着,就听到门铃声响,断断续续地响着,我以为又在做梦。门铃还是继续响着,我被吵醒了。这时天已黑,我起床哈了口气慢吞吞走下楼去开门。
“来了!来了!别按了!”我远远说。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肖佑廷,他穿着运动服,门口停着一辆小电车,估计是他开来的。但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他的突然到来,这让我很疑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来肯定没好事。“怎么是你?”我说,并没有邀请他进屋的意思。
“听说你最近跟陈唯莹走得很近。”他开门见山说。
“那是怎样?”我轻描淡写说。
“我可不是熊正辉,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很不客气说,“插别人一腿的事你最好别干。”
“你脑子进水了?谁他吖的插你的腿!”我回怼了他。
“这么着,这次月考谁考输了,以后就离陈唯莹远点。”他撂下话了。
你有资格么?就凭你上次那吊车尾的成绩也配跟我比高低?我想是这么想,但说还是得按照假惺惺的客套话说。“你既然那么想赢就让给你得了,我无所谓。”我不紧不慢说。
“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来比个高低!”他提高了嗓门说。
我端详了他几眼,我不清楚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跑来跟我说这番话。
“我不会跟比你的,你回去吧!以后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拒绝了他。
没想到他竟猛地冲过来出手狠狠打了我一拳,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感觉到我的脸很痛。但我并没有还手,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还手?我一向看不惯他,这次他先动手的,我本可以借此机会狂揍他一顿,以泄我心中之愤,但我并没有还手。
“你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我虽然很气愤,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动手跟他打是对的,我想我已用我的行动藐视了他——他不配做我的对手。
我回到家里从冰箱拿出几块冰敷着脸,以免肿起来。猫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劲地跟我撒起娇来,我摸摸它的头,它就在地上打起滚了。平时爸妈不在家,也就它跟我作伴了。
最近的烦心事可是一桩接着一桩,如果我再抱着置之不理的心态去看待这些事情,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我是时候拿出斗志了,不管是肖佑廷的存心找茬也好,还是学校的考试也好,既然班主任那么想要第一名,那我再试试拿个第一名给他看看,这可以被理解成一种赌气的叛逆行为。
这次月考后,学校会举行“建校三周年庆典会”,听说那位捐款建校的富豪会亲自给学生颁奖,学生还有在台上演讲的机会。这对来说可是一次大好机会,我不禁美滋滋地幻想着自己,挺着腰板大步走向颁奖台,从那富豪手里接过奖金,羡煞旁人。
第二天去学校考试,我信心满满。我预计会考的题,答案几乎都在自己脑海里存档起来一样,但也不能粗心大意。
我拒绝了肖佑廷的挑战,但我内心的那股争强好胜还是让我下定决心不能输给他,免得到时候他以为我是不敢接受挑战的懦夫。
他上次月考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名,但想起他中学跟我同班的时候,成绩也一直是名列前茅,我怀疑他上次月考是故意发挥失常。我必须承认,在中学那会儿我曾经把他作为主要竞争的对手,所以还是不能够轻视他的实力。
冤家就是路窄,我和肖佑廷被分到了同个考场,而且他就坐在我的左边座位,中间仅隔了五十公分远。这让我在整场考试当中限于十分被动。
脸上的淤青还没有褪去,那道淤青是在提醒我白白挨了他一顿揍,这突然又让我感到怒上心头。他应该感到庆幸我当时没有还手,否则他今天应该是躺在医院,而不是坐在这儿考试。
我尽量做到无视他的存在,这样方能起到蔑视对方的作用。
第一科考语文,试卷一发下来,我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试题,然后重头到尾检查一遍试卷题目,避免粗心大意而丢分。考试最后剩下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我来回重复阅读了自己写的作文,暗自认为自己写的文章挺有水平,要是参加作文比赛应该可以得个奖。
整场考试下来,我做到心无旁骛,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我,就算肖佑廷在我旁边,我也一样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我无意中瞥到了肖佑廷紧张的样子,他正在忙乱地涂改试卷题目,但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这小子的题目居然答对了,我们赶紧把他写的答案涂掉。”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
我是不是在幻听?“哈哈哈~你看他那紧张的表情,太好玩了!”是一个小朋友在说话。
考场里怎么会突然有小孩子的声音?我这不会又在做梦吧?我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能感到疼痛,这就说我不是在做梦。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与我当时昏迷三天后醒来时如出一辙。
我再看了肖佑廷,他已经慌乱得找不着北了。他的整张试卷都是涂改液,看起来很糟糕。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宣布考试结束,然后走下来收卷。这时肖佑廷已崩溃了,他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一个男监考老师走向肖佑廷。
他拿起了肖佑廷的试卷,看了看那涂满涂改液的试卷,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安慰他说:“别哭了啊!不会做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再努力点就是了。”说完,他摇了摇头勉强收走了肖佑廷的试卷。
我突然觉得此时的肖佑廷挺可怜,但我又能做什么?我内心并没有半丁点幸灾乐祸,就算平时怎么看不惯看,看到他如此难堪的一面,某一瞬间想走过去安慰他,跟他冰释前嫌。
但认真想,这样子去安慰他又不是很适合,我至少无法拉下这个面子。而这,不外乎关系到的是陈唯莹,还有我自己的要强的自尊心,我承认我也有自私的一面。
我收拾了书包走出了教室。肖佑廷趴在课桌上,没有人再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