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上
我住在一个小镇里,地方不大还有些封闭,四周是田地村落。但不知为什么,这里就凭空出现了这么一座有着很多小区并且生活设施齐全的小镇。
这里地方不大,人们出行大多是骑车或者走路的。对于路的记忆,我想小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有话语权的。因为地界小嘛,这里的人大都互相认识,就算不怎么熟悉也会有过一面之缘。人缘好点的,单从小镇的东头走到西头就要打一路招呼,问一路好。这路啊,早就弥漫着人情味儿了。
我是上初中才对这路有些感情的。那时家离学校不远不近,走路恰好合适,骑自行车当然能快一些,可父母有对“锻炼身体”方面的考虑。父母嘛,不会总惯着孩子的。能走路就走路,没吃过“苦”的孩子长大是没出息的。可毕竟我总是犯懒,多少会有些不理解:明明有自行车却不让我骑。可也没有办法,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不再抱怨。这样一走就是三年,现在我却能用一生去怀念。
夏天的时候,一睁眼天准是亮的。我的床边就是窗户,搬家以前家里是那种老式的双开绿漆窗,配着水泥的窗台也就是那时候的时尚了。清晨,阳光穿过玻璃和刷窗框时溅到玻璃上的绿漆,直勾勾地向我的眼睛晃来。窗帘早就被母亲给拽开了,为了避免母亲再拿“太阳晒屁股了”嘲笑我,我也只得不情愿地塌下床去。
我是不在家吃饭的,因为母亲说早晨起来运动运动才吃得香。不过也没错,现在一觉睡到自然醒确实是没有食欲的。迷迷糊糊地拎起书包就踉踉跄跄地下去了。刚出楼道,脚踏上水泥路时,清晨的温润气儿就浸湿了鼻腔,也算是给我增添了向前走的动力。
小镇的绿化还算优秀,清晨草木复苏,时而有布谷鸟和麻雀的嘻叫。转入大路走上几分钟,两边就开始出现店铺了。这里的店铺是没什么种类规划的,唯一跟规矩搭上边的也许就是它们都开在路两旁,还没有开到路中间去的。在一家拉面店旁也许就是一家五金百货,复印店和鲜花店挨在一起也是不稀奇的。不过也不能怪上边儿没人规划,毕竟这些都是老店了,少的也有十几年的经营了。这么多年了大伙儿只认它们,都习惯了。
离学校不远处就是我常光顾的一家包子铺,五元一屉,一屉十个。这是一家小笼包店,我从小吃到大的,就算是到了现在也只是涨了一块钱,小米粥可总是免费的。店主是个老爷爷,为人实在。一般人可能都会觉得外面的包子没有什么好馅儿给你吃,可这家不同,每天早上镇上的妈妈们都能在菜市场碰见老爷子驮着上好的五花往店里赶。谁还会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去吃呢?也正是因为物美价廉,每天早上包子铺的队几乎都能排到马路上去。美美地吃完一顿,就只管悠哉地往学校走,三两分钟就能到,也就不怕不赶趟了。
冬天去上学简直是一场噩梦,当然除了下雪。
我想一定不会有孩子会因为一觉醒来知道外面已经覆满了雪而难过。下雪总是令人兴奋的,这种兴奋足以战胜一切困倦。望向窗外,雪映着早起人家的灯光显得格外的明亮,地上也就铺上了一层银幕,亮闪闪的。孩子的心可能是和雪相通的,都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古灵精怪。
套上棉裤棉鞋,带上绒帽手套,一心只想冲下楼去,好两次甚至连书包都忘记背。还是那条水泥马路,此时早就铺上了雪。小区里的路是软绵绵的,踩上去先是微微下陷,紧接着是咯吱一声,一个脚印就完成了。咯吱,咯吱,走了一路,向后望去,我竟是第一个在此留下痕迹的,记忆此时也同雪一样被封存在这路上。终于拐到了大路,很早就有车子来往了,天上的雪下不过车轮碾去的速度。地面早就硬硬的了,似冰非冰的雪,此时更像一片薄薄的白玉,反射着同时也通透着路灯的光。这时候的路也是最有趣的,“滑呲溜”这个北方的传统活动,也不知是何时何地谁发明的。现在想想也许是出于古人的狩猎技巧?先助跑几步,再把脚一前一后呈滑滑板的姿势摆好,惯性就会在摩擦力极小的雪面上带着整个身子向前滑行。当然这也是个技术活,稍有不慎就会摔个大跟头,不过话说回来,谁还没摔过几次呢?还好冬天的衣服是厚厚的,一般摔不疼,就算真的有点疼,拍拍屁股傻笑一下也就过去了。对于孩子来说,这个时候,每条路都是游乐场,也唯独只有这个时候上学才是件趣事。那种幸福感是现在想拥有却再难体味的。
滑着滑着就到了学校,不知不觉,未感漫长。脚从雪上掠过,雪又落在地上,反反复复,路也就不再是路,而是欢笑,是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