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定远侯府的书房内却是灯火通明的一片。
定远侯今日没有去他宠爱的叶姨娘那里,而是一直待在书房里,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
他坐在书案前,没有查看平川来的线报,就那么定定的望着书案上的那盏油灯、眉头紧皱,手指在书案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一两个时辰了。
他在等人。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一个黑衣人携着一股凉风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来人反手关上了门后就跪在定远侯面前,低着头说道:“启禀侯爷,属下无能,没有找到您要找的那人。”
定远侯敲击书案的手一顿,把目光移到那个屈膝跪着的黑衣人身上,沉吟道:“没找到?忘尘大师不是一直在五台山吗?怎么就没找到呢?”
黑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听到他那有些粗粝的声音传来:“听忘尘大师座下的弟子说忘尘大师出门云游去了,没有留下去的地方,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云游去了呢?”定远侯皱着眉陷入了沉思当中,仿佛忘记了面前还跪着的人,一直没有让他起来。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定远侯才继续开口说道:“沈六,你派个人在五台山等着,忘尘大师一回来就立马通知我。”定远侯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让你手底下的情报点都给我留心一下忘尘大师的去向。如果在那里发现了大师,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沈六,定远侯府的暗卫,排行第六,故赐沈姓。
定远侯府历来都养着一批暗卫和死士。最厉害的一共有九人,都是以沈为姓,分别以一至九为名。也不能说是姓名,其实更准确的来说是九个称号和荣誉。排行前九的人一直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九个名字。九人中一旦有人死亡,就会有新的人来代替死去的人的位置。
所以,就算是别人知道定远侯府有九个厉害的暗卫,却永远不知道那九个人是谁。
只是这次定远侯居然排了暗卫里排行第六的人去找一个大师,这背后必定有机密的事情发生了。
沈六回答道:“属下遵命。”
“下去吧!”定远侯说完,沈六就毕恭毕敬的退出了书房,然后融入了夜色之中。
整个书房里又陷入一片沉寂。
要是有外人在场,必定惊讶于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忘尘大师,是整个东凌最受敬重的大师。常年在五台山清修,连景帝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师。”只不过忘尘大师多年都不出山了,这次居然好巧不巧的出门云游去了,而且连归期都不确定。
定远侯不由得在心里猜测:这忘尘大师出门云游到底是巧合,还是猜到了自己会派人去找他?想到第二种可能,定远侯那原本就紧皱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表情愈发凝重。
从昨天开始,定远侯的心里一直忐忑着,昨天三更天,他就派人去五台山寻忘尘大师,只不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西乾和东凌正打的不可开交。他在平川收到了自己妻子病重的消息,偷偷的撇下当时的战况回到了临京,却还是没能再见到发妻一面。
当时他悲伤不已,守着自己发妻的棺椁整日饮酒消愁。
就在那时,一个白眉白发的大师出现在定远侯府门口,说是要告诉他关于定远侯府存亡的消息。
当时他们在书房密谈了三个时辰。
密谈第二天,定远侯就向景帝请罪,还以丧妻之痛为理由说自己想要解甲归田,当时西乾的数十万将士对平川虎视眈眈,所以他以此威胁景帝将沈清虞两兄妹带去了平川。
除了与景帝周旋时告诉过自己的妹妹淑妃,没有人知道他和那个大师在书房谈论了些什么。
那个大师就是他现在要找的忘尘大师。
当时忘尘大师对他说:“只要留在临京,不出十年,定远侯府必定衰落。情况好点就是男丁流放,女子充为军妓。如果情况不好,就有可能满门抄斩。”所以他才会火急火燎、不惜威胁景帝也要将自己的儿女带去平川。他原本以为今后的几十年他都不会再回临京,以躲避忘尘大师的那个预言,却没想到半年前,一封圣旨宣他回京述职。如今西乾与东凌签订了和平条约,他怕是再无机会带着家人去平川了。
而此时,距忘尘大师说的那个十年之期才过去了七年,也意味这剩下的三年里,侯府必定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衰败下去。
当时他被这个预言吓了一大跳。
忘尘大师的所窥探的天机向来都很准,定远侯也没有怀疑过这个事情的真实性。所以立马询问这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
“要么就一直不会临京,要么……”忘尘大师掐指算了算继续说道:“你们侯府的那位嫡女,是个命带贵气的人,她自有贵人相助,就是不知道这个贵人出现的早晚。如果在十年之内出现,虽然不能保定远侯府继续的荣耀,但是却也足够化解这次的危局。原本我是不打算在过问这凡尘之事,但你定远侯府百年忠义,我也不忍冷眼旁观。言尽于此,其他的皆看你们的造化吧!”
因为忘尘大师的话,定远侯一直在注意着沈清虞身边的人,想要找出那个“贵人”。
原本最开始他并没有将阿丞放在眼里。
说一个街边的小乞丐是能解救一个家族命运的贵人,这未免也有些太荒谬。但直到他亲眼看见了那个乞丐,发觉他气度上的不凡,以及明显察觉阿丞有着深厚内力的试探,都五一不告诉他,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所以他才会派出地位较高的沈六亲自前往五台山,向忘尘大师确认这个消息。
只是没想到,忘尘大师刚好离开。
看着阿丞,定远侯那颗忐忑了七年的心终于开始逐渐安定下来。
直觉告诉定远侯,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