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贵女此时见杭天香神色恼怒,本就对那二人心怀好奇,此时都起身跟过去看看热闹。
只见杭天香已经气冲冲地来到二人面前,秀眉上挑,手指着青芷,大声质问:“林长倾,你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林长倾见是杭天香,便眼神一黯,心中暗暗叫苦,这杭家女自小娇蛮任性,前几日又给自己递过花朝节同来赏花的花笺,被自己回绝了,现在见到自己和青芷在一起,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拉起青芷便想离开,却被杭天香伸手挡住:“你今天不说清楚,决不许走!”
“迟哥哥,这是谁呀?”青芷静静地看着二人,手指捻着海棠,语气娇俏,眼中却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林长倾面露难色,没有回答。
“你算什么东西?这儿轮到你说话了吗?”杭天香终于把怒气发到了她身上,转头朝她斥道。
林长倾见状伸手护住了青芷:“这不关她的事,你不要为难她!”
杭天香却勃然大怒,一把推开他!
看着面前的女子还神情自若把玩着海棠花,一副勾引人的妖艳模样,杭天香气地上前便夺过她手中的花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口中骂道:“不过一个罪臣之女,打扮得如此妖艳,还让贵公子为你采花,你根本就不配这海棠!”
青芷心中也升起怒火,冷眼看着她,还未说话,一旁的林长倾却忍不住心中大怒:“杭天香,你够了!你一个世家姑子,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再说,给她做什么都是我自愿,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说完拉着青芷转身离开。
杭天香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维护谢青芷,心中的妒意喷涌而出:“我没说错,她仗着皮相勾引别人的郎君,就是个以色诱人的贱婢!”
被拉着走下石阶的青芷蓦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她转身走了回来,直直地走到杭天香面前,目光骇人。
“你.....你干什么?想打我吗?我可是杭家贵女,你若打了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杭天香被她的气势吓住,但口气犹自强硬。
却见面前的少女淡然一笑,眼底的寒意瞬间散去,那肌肤胜雪的少女,刹那间便如春日艳阳般,容颜照人不可方物。
“你可知,今日这山上众人为何而来?”青芷忽然发问。
“自是来山上赏花呀!”众贵女有人轻声嗤笑一声,“真是个笨蛋!”
这姑子明明身份低贱,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姿态,贵女中已有人看她觉得碍眼。
“你扯这些与你以色诱人有何关系?”杭天香也气呼呼说道。
青芷淡然一笑:“自古花被誉为‘天地灵秀之所钟’,赏花,在于悦其姿色而知其神骨。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弄妆,杏娇疏丽,菊傲严霜,水仙冰肌玉肤,牡丹国色天香.......,百花各有芬芳,引得众人纷纷前来观赏,你能怪这花太美、太香、太艳,招蜂引蝶引诱众人吗?”
“美人自然比花娇!佛家云:‘凡所见色,即是见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你说我以色诱人,乃是你自己心中有色,心中好色——”青芷继续对着杭天香侃侃说道,“若你心若明镜,心无尘埃,又怎会以如此眼光看待他人?”
刚刚二人争执,山路上过往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现在听到青芷的话,众人或惊讶,或深思,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山路上,变得雅雀无声。
一些饱读诗书、颇有见地的人更是惊讶地看着她,只觉她的话立意新奇,竟从未听过。
杭天香则呆怔地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没想到从前娇弱好欺负的谢青芷竟变得伶牙俐齿,竟让她无言以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惹尘埃!”这时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禅衣老者赫然站立在上方不远处,他身旁还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玄衣公子。
“是道一禅师!”有听过老者讲禅的人面露惊讶!
“真的是他......”
“这小施主刚刚所言极是精妙,倒是颇具慧根哪!”道一禅师朗声说道。
“多谢大师谬赞!”青芷朝禅师微微施礼,目光略过他望一旁的男子,那人的目光也正望向她,二人对视片刻,心中皆是一惊!
梅若白今日本是来庙里听禅师讲禅,刚听完要下山,不曾想撞见了这样一幕热闹,但看到青芷时却微微一愣,怎么又是她!每次相见,她还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讶!
而青芷却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股压迫力袭来,那人的气场实在太强了!
她修身炼气后,五感本就比常人灵敏,加上梅若白多年练功内力颇深,她立刻感受到了梅若白身上的强大之气。
这人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她心中暗暗惊讶!
“他旁边站的郎君是梅若白呢!”有贵女认出了梅若白,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竟然是梅若白?我看看......”
“别挡着我,我也要看梅郎君......”
“别挤我呀——”
梅家郎君,华茂青松,乌衣公子,纤尘不染!广陵城内谁人不知容貌俊美、家境显赫的梅家大公子梅若白,只是他一贯低调行事,平日并没有多少机会见到他,此时听到是他,众贵女都纷纷涌了过去。
因人太多,后面有被挡住的贵女使劲踮起脚望去,还有的贵女则直接绕过众人去一睹梅若白的风采,还有的则在人群中挤过去.......一时间,山路上又莺莺燕燕热闹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那传说中“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的郎君身上,没有人再注意青芷和杭天香。
在这群贵女蜂拥而至涌向梅郎君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忽然冲过来奋力挤过人群,一把抱住了青芷:“我的娇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寻了半天寻不到你,都快急死了!”阿苏脸上跑得红扑扑,手中还拿着剩下的绢花。
阿苏刚刚去找低矮的树枝系绢花和彩笺,结果不一会儿功夫便找不到二人的身影,现在急的头上都沁满了汗。
“你看你,急什么嘛,我又没有什么事!”青芷嗔怪着用手帕帮她擦着头上的汗,转身看向还怔怔地站着的林长倾:“迟哥哥,我们回去吧!”
林长倾面色复杂地看着她,点点头。
“林长倾,你不许跟她走!”已经被人遗忘的杭天香看着转身下山的二人,气得鼓起了脸,大声叫嚷。
林长倾没有回头,而是转头看了青芷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稍微放下心来。
身后的杭天香气得狠狠地剁了一下脚,一把将一旁摆放的山茶花打落在地:“贱婢!等我回去定要找人收拾你!”
那青瓷花盆碎落在石头地面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开得正艳的山茶花,立刻散落在一旁,鲜红的花朵在风中一颤一颤。
身旁见惯了她娇蛮模样的婢女依旧吓得一哆嗦。
“还傻站着干什么,扶我下山啊!”她朝身边婢女吼了一声,婢女诺诺得应了。
“罪过啊,罪过!”看到这一幕的道一禅师,不禁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他身旁的梅若白早已经顾不上这些,只见一身玄衣上落满了那些贵女们扔来的各色水果,看起来色彩斑斓,他转身挥手召来侍卫聂钺,在聂钺的掩护下跃身离开。
此时的青芷和林长倾已经来到山下。
“青芷,你听我解释,我与她并不熟的!”一路上,刘长倾几次欲言又止,此时见她要离开,终于忍不住将她叫到一旁的僻静处。
“迟哥哥,你说吧!”青芷面色平静,她不管听到别人说什么、看到什么,她只想听林长倾亲口告诉她。
在上山的时候,她已经给过他告诉自己真相的机会,可他始终没有开口。
现在,杭天香已经公然辱骂她,诋毁她的名声,他总要给她一个说法。
“青芷,你嫁给我吧!”林长倾思索片刻,忽然凝视着青芷,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已经向母亲请求娶你了,母亲她,也同意了!”林长倾目光炯炯。
“你母亲,真的同意?”青芷似有些疑惑和不敢相信,她知道这同意二字背后的分量。
“是,她已经同意你进我们林家!”林长倾重重的肯定。
“只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觑眼看青芷的脸色:“母亲不允你做主母!”
青芷脸色微微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林长倾。
“青芷,不管你是不是主母,我今生只喜欢你一人,绝不变心!”林长倾见她默然不语,忍不住举手发誓。
“主母,是杭家女杭天香吗?”青芷怔了半饷,忽然轻声笑了,冷冷望向林长倾。
“我真的不喜欢她,只喜欢你,青芷,你要相信我!”林长倾避而不答,只担心地望着她的脸色。
“迟哥哥,我一直都信你的!”青芷颓然望着他,“可我不同意!”
“为什么?因为你不能做主母吗?”林长倾失望地抱住她的肩,不远处望着的阿苏忍了忍,没有过来拿开他的手。
“不是的,迟哥哥!我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只是不能与别人分享同一个郎君!”青芷面色平静地望向他,心中百般滋味。
从前她修仙的时候,修士们也会有道侣,但都是忠心一人,若变了心,那就换了便是,但没有人同时找多个道侣,在修仙界,那是令人唾弃的行为!
这一世,她依旧不能接受男人娶妻的同时纳妾,所以,她也决不会做别人的妾室!
“为什么?青芷,你明知道我自始至终只喜欢你一人的!”林长倾又急又悲地红了眼睛:“我知道你从来都是骄傲的人,可你就不能为了我放下你的骄傲?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她不想依附于任何人而活!青芷垂下了眼睛,忍不住想到,若是从前的青芷,许是会同意吧?因为她自然是全心相信他、依赖他的。
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青芷,比起眼前的林长倾,她更相信自己!而且,谢家的父母之仇,必是要报的!成为林府的一个妾室,深居在后宅内院,如何去扳倒已经根深叶茂的尹家!
“青芷,你听我说,我们成亲后我为你令置宅院可好?你不会看到其他女人,我也只会给她一个名分,我们自在逍遥、琴瑟和鸣.......”林长倾急急地说着,却被青芷打断了。
“迟哥哥,我问你,你觉得我现在罪臣之女的身份真的能和你琴瑟和鸣吗?而且我没办法逍遥自在,谢家的仇还没有报,仇人还没有伏诛.......”
“原来,你只是为了报仇?”林长倾不可置信地打断她,“报仇比我们在一起还要重要吗?青芷,你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安心与我过相濡以沫的生活?”
青芷轻轻摇头,话语里带着悲伤和仇恨:“这仇,我必是要报的!”
林长倾感觉那么无能无力,他已经那么努力去争取了......他忤逆他的父母,以绝食相逼,为他们谋划好以后的生活.....他明明都已经都做到了,可为什么还是不可以?
二人沉默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远处,一个身后跟着婢女正在下山的女子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不禁瞪起了细小的眼睛——那个谢青芷,竟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