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原名李秀莲,李家沟九代单传,本人不喜欢原名。
曾在天下知名的‘黄鹤楼’做过洗菜工,偶尔帮厨,练成一套还能入口的厨艺。
靠知县姑父当过铺快,可还没到几天,就意识到这份危险工作,不适合自己,于是在同福客栈做起了老本行。
因为幼时家里“穷”,没上过学,只听过寡母念叨过几年虚无缥缈的大道理。
所以在繁琐苦难的学徒生活中,逐渐被折磨成了一个,大恶没有、缺点遍身的小市民。
这样一个可悲又可恨的人物,又何尝不是为人所逼呢?
见徐公子朝自己招手,李大嘴玩世不恭的表情卡顿一下,感到猝不及防。
像他这类草莽平民,因身份上的差距,通常对自己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是态度矛盾的。
如徐玄这种‘上流人物’,他是既先天敬畏又后天蔑视,既羡慕嫉妒又痛恨鄙夷。
但都并不妨碍他见到真人时的卑躬屈膝。
李大嘴立马放下手中活计,搓着手,谄笑道:“哎嘛,徐公子,找我啥事啊?想吃点啥?我立马给你做去!”
“那麻烦这位兄弟…”
见徐玄对自己以礼相待,李大嘴高兴地浑身抖肉,“徐公子你也太客气了,直接叫我大嘴就行了。”
“那好,大嘴兄弟,今夜我要宴请吕兄和郭姑娘,请帮我置办一下,傍晚在我屋内开席。
这十两银子,你务必花出八两以上,剩下的,你自留着即可。”
李大嘴听完两眼放光,瞬间将银子搂进怀里,头如捣蒜道:“您放心吧!包我身上。”
转身就跑往后厨,而远处的白展堂则飞跳跟上,喊道:“大嘴我来帮你!”
“边呆着去!”
徐玄闻言一笑,倚在门口道:“在下晚上就借宝地,恭候吕兄和郭小姐光临了。”
吕秀才拱手道:“好的,徐公子,小郭在后院洗衣服,我会通知她的。”
目别徐玄后,吕秀才一咬笔尾,展颜露笑。
他在徐玄身上,第一次体会到同类文人之间的尊重。
这并不是单纯的友谊,而是像自己坚持的东西被肯定后,带来的认同感,煨得心头暖暖。
想着想着,他一拧眉头,心道:“坏了,徐公子晚上要找我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怎么办?
这两年我一直都没好好温书,不行不行,得去临阵磨枪,不能让他小觑了我。”
于是他也不管账本,立刻回屋找,临阵磨枪书去了。
…
从客栈出门左转,一共钻过两座小桥三个巷子,就到了方圆五百里最有名的私塾“白马书院”。
院长朱先生,早年也是儒家门生,甚至中举为官。
但宦途黑暗,屡屡碰壁、心生退意后,改奉庄子思想。
中年辞官为师,助家乡文业发展,创下无数贤名。
而徐玄为何来拜访他呢?那是因为,朱先生和孙老爷子乃是同年故人,曾亦有一段共考情谊。
所以徐玄作为后辈,无帖上门、看望拜访,绝不算冒昧打扰。
至同福夹道口,刚遇到蒙学孩童放学,场面一度混乱喧闹。
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尤为活泼,她抢过一个男同学的帽子左跳右跑,就是不还,笑声如银铃清脆。
突然间,一辆托货马车疾驰而来,车夫扬着鞭子,大吼乱骂地提醒,却不减速,
而那小姑娘还在疯玩傻笑,毫无察觉。
“让开、让开啊!”,车夫短时间已拉不动马车了。
小姑娘一回头,被劲风吹在脸上,竟吓得一动不动。
就在一场惨剧要发生时,一道白影越过人群,拦腰将小姑娘抱离三丈。
小姑娘被慢慢放在地面,只听得那高大的身影温柔地说道:
“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以后不要在交通繁忙的路道上打闹!”
小姑娘看着救命恩人步入书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边鞠躬边喊道:“多谢哥哥救命之恩,多谢…”
…
傍晚临至,店里的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了,平日里,伙计们也都是这个点吃饭,所以郭吕二人也不是很饿。
“哇,徐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大嘴可是做了甲鱼炖瘦肉耶,滋阴补阳,能让人家的脸蛋更加光滑水嫩耶!”
吕秀才虽不贪嘴,但闻到后院香气,也不住的吞咽口水。
见他不理自己,郭芙蓉挑眉一笑,刺激道:“哎呀,你说徐公子请你吃饭是文人相近、情有可原,但他请我干什么呢?
会不会是慧眼识美人?看上本小姐了?
唉,那我是应该同意他的追求,还是同意他的追求呢?”
吕秀才果然吃醋气道:“不可能!
徐公子品行端正、人中君子,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又懒又馋又暴力的女人?”
“你说什么?!”,小郭是想看秀才吃醋,但不想听他贬低自己,顿时暴怒。
可是男人尊严之事,怎是能用理性来度量的?
他嘴硬道:“本来就是嘛?有能耐你现在就去找他自荐床枕啊!”
“你!”
小郭气得发抖,举掌要拍,吕秀才吓得抱着脑袋,抖如鹌鹑。
“掌下留情!”,徐玄恰时归来,打断道。
扫过一眼,他便了解完情况,劝解起来。
“吕兄,你刚刚那话,我非常不赞同!
郭姑娘貌美如花,一身侠气透骨扑鼻,我怎会嫌弃?只是,可惜…”
两人齐问道:“可惜?”
“可惜名花有主啊!不然说什么,在下也会争取一二!
再说朋友妻、不可欺,吾怎会夺吕兄心头挚爱?”
郭芙蓉一听这赞美,害羞地低头娇笑,此刻的她,哪有一丝粗鲁蛮气。
而吕秀才闻言回笑后,却立马撤下嘴角。
犟头道:“徐兄你误会了!我和…她早就分手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
徐玄立刻圆场:“好啦好啦!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和。
今日我们只谈风月、不谈烦恼,来,请进屋…”
三人进屋落座,酒菜一上席,小郭就要去夹甲鱼肉吃,吕秀才轻咳一声,才制止了她的无礼之举。
徐玄装作没看到,马上夹起一块肋排入口,当作起头。
“嗯,大嘴兄的手艺不错的,你们随意,别拘谨啊!”
说完用眼神示意秀才,好在这次他的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
默默夹起几块最好的甲鱼裙边,放在小郭碗里,作为刚刚出言不逊的赔礼。
“唉,这样才对嘛,明明很喜欢,却要因为死要面子而互不低头,有无数的痴男怨女都是这样拖呀拖的,最后都杳无音信了。”
徐玄作为21世纪的情感老司机,开解这事简直信手拈来。
见两人若有所思,他见好就收道:“嗨,我又多嘴了,不啰嗦喽!
对了,吕兄,你猜我刚刚去拜访了谁?”
“谁呀?”
“白马书院的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