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
梁四少的车正好过来,见到这混乱情形,他忙从车上下来,朝着梁娉喊。
梁娉慌得错了神,经他这样一喊便要过去,那张志忠却攀爬着抱住了她的双腿。梁娉吓得浑身哆嗦,接连喊身旁的嫂嫂。白仙儿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有一个谈美华从里面跑出来,见到张志忠抱住了梁娉的小腿,谈美华犹豫着停下脚步来要去拉她,最终却还是怕得很,直接将手一缩,手帕捂着嘴,顺着那慌乱逃窜的人群跑了出去。
“四哥!四哥!”
张志忠满手的血,把梁娉小腿和旗袍上都染得血淋淋,梁娉动不得,汗毛倒竖。
梁绍见着,与那奔逃的人潮逆向而行,艰难的往梁娉的身边挤过去:“你别动!四哥这就过去救你!”
谈美华好不容易跑到他边上,拉开车门坐进去:“梁绍你快上来!”
梁绍未理她,一门心思要去救梁娉。
谈美华见了,急得不行,又下来,被人撞得东倒西歪,她一把抓住梁绍的胳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妇人之仁!”
“那是我妹妹!”
“那也是周重霄的太太!周督军的夫人!她不会有事的,你赶紧跟我走!”
梁绍扭开她不理会。
谈美华抓着他不放:“现在是人命官司!梁绍!你还嫌牢里的饭吃不够是不是?”
梁绍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那眼里是说不尽的失望。谈美华叫他这样一看,心里又是气又是恨,混乱里硬是抓住他的胳膊不放,拖着他要往车子里塞:“今朝你一定要听我的!我说不让你去,你就是不能去!”
梁绍甩了两下没能甩开,大喝了一声:“谈美华!”
“怎么样!我是为了你的性命!”她朝着那害怕到直哆嗦的梁娉望了一眼,指着说道,“你心里念着她那个妹妹,她却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知道她今朝答应来吃夜饭是为了谁?是为了帮你那个精明狡猾的六弟要回两串老佛爷的翡翠珠串,你当是为了替我们打通张厅长这个关节?别做梦了!赶紧跟我走!这趟浑水,咱淌不得!”
他瞪圆了眼睛,转过去就给了她一巴掌。
谈美华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打我!”
梁绍将她一推,拨开人过去把吓到将要掉眼泪的梁娉往身前一拉,毫不客气的把那已半死不活的张志忠朝旁踹了,握住梁娉的手急匆匆道:“赶紧跟四哥走!”
梁娉没了主意,连连点头。两人刚跨出去没有两步,巡捕房的人赶了过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梁绍上前把几块银元塞到当中一个人手里:“这位差爷,我们只是路过。”
那为首的指着梁绍和梁娉腿上的血,尖起嗓音:“路过?这血是哪里来的?”
不等梁绍和梁娉开口,抬手一挥:“把人抓走!”
梁娉忙把梁绍的手紧紧一握,昂首道:“谁敢!我是周督军的太太!你们动一个试试!”
那尖脸的警察哼出冷笑:“你是督军太太,我还是督军他爹!”
“抓起来!”
因张志忠突然遭袭这一桩事情,巡捕房里全员出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一批人回来。梁娉和梁绍还是在鸿江饭店门口被抓的,还有许多离鸿江饭店不知道隔了十万八千里,只因警察一句“瞧着可疑”,也都叫抓了过来。一时之间这牢房里怨声载道,呼救喊冤不止。
梁绍和梁娉被分开关在两个地方,梁娉这个时候冷静下来,只管坐在那草垛上不动。
她边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乞丐从身上抓了虱子放在嘴里嚼,两只眼睛在梁娉身上打转。
忽然,他站了起来,动手动脚的去拨梁娉头发上的发卡。梁娉立即跳了起来,朝着外面喊:“来人!来人!”
那老乞丐嬉笑着,一把朝她头上抓住,把梁娉的头发抓下来了一把,那只发卡掉在地上。
梁娉吓得直跑到铁栅栏上用力的敲着:“来人!来人啊!”
一个看上去醉醺醺的警察晃了过来,乜斜着眼睛:“吵什么吵?你当这里是酒店?”
梁娉指着那个乞丐:“他抢我的东西!”
那个警察哼哧笑出来:“到了这个地方你还当自己是小姐?抢你东西怎么了?就是把你摁在地上睡了的事情也有!”
梁娉被他喝得毛骨悚然。身后头的那个乞丐像是得到了某种鼓舞,两只眼睛跟恶狼一样放出绿光来。
那警察也不管她,摇摇晃晃的又往外走了。
梁娉缩靠在铁栅栏上,那乞丐一步一摇,色迷迷的瞧着她走过来。
“走开!”
梁娉挥着手要把他赶走,将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摘下来,她朝着他身后丢了过去。那乞丐见了,立即调转身去捡珍珠耳环。梁娉便使劲儿敲着铁栅栏:“我要见你们局长!”
可不管她怎样喊,没人搭理她。
那乞丐把珍珠耳光和发卡都塞到破烂的口袋里,又弯着腰趔趔趄趄朝着梁娉走过来。
梁娉浑身上下都在叫嚣发抖,她脚尖踮在地上,身后没有退路,抓紧了栏杆无措恐慌。
忽听到有脚步声,她忙的回过身去,就看到周重霄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那道门后走出来。
“周重霄!”她像是见到了救星,忙喊了他一声。
“误抓了夫人是我们的失误,我一定好好教训那帮没眼的兔崽子!”
跟在周重霄后头的人忙过来,亲自开了牢门要把梁娉请出来。
梁娉见着周重霄,所有筋骨全放松下来,不等那人请她,她自己跑出来,到了他面前,站住脚。眼里隐藏着泪水,仰头看着他。
周重霄视线在她身上一落,朝她身后的人望过去:“那么我就把人带走了。”
那人连声道:“自然自然。我亲自送两位出去。”
梁娉抓住他的手:“我四哥呢?”
那人歪着眼睛一笑:“梁四少涉险买凶杀人,暂时不能放。”
“怎么就买凶杀人了?我四哥和张厅长又没有深仇大恨,你们一定搞错了!”
“这个就要看调查结果了。毕竟四少和张厅长有些过节,要说买凶杀人,也不是说不通。”那人陪着笑,转过脸去,朝着周重霄道,“周督军,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梁娉急得脸色红起来:“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带我四哥走!”
她甩手就要上前,被周重霄复又握住:“调查真凶就要辛苦卢副厅长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欢迎你来府上。”
梁娉急喊了一声:“周重霄!”
周重霄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外走。
车子就停在巡捕房前门,周重霄拉开车门要她进去。梁娉梗直了脖子:“我四哥还在里面,他走不了,我也不走!”
周重霄沉着脸,眼皮不抬:“随你。”
说毕,坐进后座,对汽车夫道:“开车!”
梁娉倔脾气上来,硬是不上去。
那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周重霄果然把她丢在原地,兀自去了。
买凶杀人不是小事,梁娉心知胡乱闯回去,没有半点用处。她喊了一辆黄包车,直往梁棣府上去。
这时已是晚上十点钟左右,梁棣府上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梁娉上前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一个缩着肩膀的陌生面孔过来开门。梁娉把门一推要进去,他便“哟哟”的拦着:“你是哪一个?大晚上乱闯别人家的门,竟是个女强盗来了?”
梁娉正是又气又急,上去“啪啪”两个耳光子:“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哪一个,你认不得,把你的主子叫出来,让他来认一认!”
那人被打得正是头昏脑涨,他身后赶出来一个人,是梁棣府上的管家,见着是梁娉,急忙把那人往后头一拽,两手拱着给梁娉作揖:“七小姐大人大量,别怪罪这个瞎了眼的老东西!”
梁娉也没空和他们在这个事情上掰拆,道:“你替我把车钱付了,再让我六哥和六嫂出来见我。”
管家便从口袋里摸了几毛钱给了那黄包车夫,让了梁娉进门道:“不是我不肯替七小姐办事,只是六少和六少奶奶眼下都不在,我也不知上哪儿给您找人去啊!”
“怎么会不在?今天傍晚我还和六嫂一道在共和戏院看戏,他们能去哪里?你别诓我!”
管家愁皱着眉头赌天发誓:“当真不在!就傍晚那会儿我们少奶奶急匆匆赶回来,说是有一桩要紧的事情去办,叫收拾了行囊,左不过半个钟头的时间,把这个家令我暂且看着,就出门去了。”
梁娉双腿一软,竟是站也站不住。她向来笑脸迎人,分外体贴顾念大家的六嫂,这就和六哥急着逃命去了,把她和远不知前景如何的四哥给丢在了浙江。
管家见她脸色一下煞白,赶紧扶了她进去,让人挂电话到梁绍府上。
电灯白惨惨的照着,梁娉两只眼睛都是昏花的。
忽听到高跟鞋敲在地面上的声音,嘀嘀嘀,尖峭快速。管家还没迎出去,那谈美华抢先进来,抓住梁娉的胳膊,把她从沙发上一下拽起,左右开工,“啪啪”上去两个耳光。
“你还敢打电话回来,你把梁绍害成那副模样,他眼下是要死了,你高兴了?”
“什么死了?你胡说什么?”
谈美华利了眸眼:“张志忠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就为救你,梁绍被抓住去顶罪,张晓嘉咬住了他是买凶杀人,要告他!张晓嘉原为了一条腿折了,不肯放过梁绍,这一遭死了张志忠,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咬死梁绍,对那上头又是功劳一件,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你不去死,偏要我的男人替你去死!”
她恨着,一筐眼泪掉下来,忽上前抓了梁娉起来:“走!你现在跟我走!”
梁娉被她一番话说得脑中正是空白,又叫她打得晕头转向,便被谈美华轻而易举的拖到了外面,丢进车子里。
朝着汽车夫厉声喝道:“开车!去警察局!”
“四嫂,四嫂你要做什么?”她眼神凶狠,模样乖戾,梁娉竟有一丝不安。
“你去跟警察局的人说,张志忠是你买凶杀的,放了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