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想去谢谢小七。”
樱子站在门前,视线微垂。
周重霄在她身后说道:“太晚了。”
“她许是睡了?”
樱子问着,闪动着柔弱光芒的眼睛里隐含着某种期待,转过来往周重霄脸上看。
周重霄那暗沉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定,也不回答,转过身去,就往里头走。
樱子的视线一直追着他,她的脸颊旁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红晕。刚刚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他站在自己的眼前,哪怕只是背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樱子低头,看着交缠在一块的十根手指,自小到大,她身旁的男子也并不少。家中有兄弟,父亲的好友们也会带孩子到家里做客,她有不少的男玩伴。却从没有一个像面前的这个中国男人,让她往而不得,心向往之。
吉田叔叔说要介绍一个完美的,配得上她的男子时,她是有些不信的。这世上哪里有完美的男子?可当他一脸沉肃的坐在那里,只是以深沉的眼睛往她脸上扫过一眼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是有完美男子的。
至少,他在她心里完美。
哪怕他连和她多说一句话,似都不愿意。
樱子紧跟着走进去,看到周重霄已经半侧身躺在床上,樱子也小心翼翼的躺上去。
他不动,她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好一会,樱子问:“你睡着了吗?”
他不出声,只有呼吸一起一伏。
“我去找小七只是想和她说说话,没有别的目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昏睡过去了,可能是晚上吃的那道菜里有酒,我不会喝酒。”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他始终没有动静。
樱子的眼眶有点红。
她翻身,望着顶上的帐子。
隔了一会,她半坐了起来,纤细的十指将打了蝴蝶结的衣服细带一一解开。
染了樱花的衣服被脱下,她里面穿了一套白色的衬里。
樱子将白色的衬里也脱下来,窗外微微倾斜的月光落照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晕染出一层如梦似幻的金银色。
她再度小心翼翼的躺下,靠到周重霄的后背,展开双臂,将柔软的身体,温热的双峰贴了上去。
周重霄忽的往后一退,立坐了起来。
樱子也随之起身。
那还未叫人采撷过的双莓盈盈闪动着诱人的光泽,像是在引诱近在旅途的旅人。
“你在做什么?”
他并未侧目,一双雷厉的视线直盯住她娇红的脸庞。
这样一副足够诱人的身体,在他面前,像是幻成虚无。他脸上的表情可说有些隐怒。
樱子大着胆子,脸烫得似要着火:“我们很快就会是夫妻。”
“我和你订婚的消息,明天就会传回沪上,传到南京。不只是日本人,中国人也会知道,你和我是夫妻。”
“所以?”
周重霄脸上的隐怒削减下来,他那染了一层似欲蹿升的怒火的眸子也像悄然笼了一层冰霜。微挑的眉梢挂着讥讽。
这一声反问,令樱子难堪得有些不能自持。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进他的视线深处:“所以,我们就应该做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
话音落下,樱子裸白的双臂往前勾,圈住了周重霄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唇。
她是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要将自己奉献而出。
那双香唇与他剥削的唇瓣只有毫厘之距,樱子肩膀上忽觉酸麻一震,她被他毫不怜惜得推开。
他像是跨过什么叫他嫌恶的物什,长腿迈过她的身躯,趿了鞋,往外走。
“周重霄!”
樱子第一回这样连名带姓的唤他,那声嗓里含了柔弱和哀求。
周重霄半转过身,目光分外锐利刺人:“我警告过你,别再叫我听到从你的口中喊出我的名字!”
“为什么?”
樱子不顾身上未着寸缕,狼狈的从床上爬起来,眼中满是泪水。
他嘴角的笑怜悯又奚落,摇了摇头,移开视线。
樱子再要追着他问个究竟,心里却已很明白。
她半跌着坐下来,眼睫一低,落下泪来。
“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子?”
樱子满是泪痕的脸一下抬了起来:“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
她疾走两步,来到周重霄的面前:“你们中国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的吗?我不会和你心里的女子争,我跟着你,我做你的妾。”
她心急去握他的手,周重霄视线在她握住他指掌的手上一扫,落定在她惶急又恳切的脸庞上。
轻笑一声。
他拨开她的指尖:“我在乎。”
樱子看着他在外面长椅上躺下,侧身背对着她,心上似开了一条大口子,火焰在伤口上燃烧。
她慢慢的走过去,却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张了张嘴要开口,却不知说什么。他大约是再不会理她的了。
樱子半转身将要退回去,那侧身背对着她的人却忽然出声,他说:“你还小,不该太着急。”
“小吗?我比小七还要大三岁。”
“你同意,我们会结婚,不同意,我们也会结婚。吉田叔叔他们不会那样轻易放过你,你不知道吗?”
樱子脸上凉了下来,泛着白,自己伸手摸了摸脸颊,她发觉自己的嗓音也很微弱:“对我好一点,对你来说,就那样难吗?”
周重霄未出声,樱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着,她拾步往里走。半侧身躺到冷冰冰的被衾上,将衣裳遮挡住身体。头脸埋在被子里,将发出的呜咽声都掩藏了起来。
房间里仍旧黑暗,除了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一丝丝月光,没有一点亮色。
周重霄蹙眉凝着那挡住了月光的窗棂,也不知在想什么,自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将两手微抱在胸前,闭上暗沉如夜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在这关押着彼此关系微妙三个人的大院子里,似仍风平浪静得很。在院外,却一清早就刮起了一阵飓风。
吉田假借福永家族的名义,单方面宣布了周重霄和樱子的婚事,不仅是伪满洲国境内,东北地区,湘楚一带也已传播开来。在今朝下午,消息就会传达到内境区域。
浙江和沪上一带与王渊文所领北平政/府军正处在殊死搏斗的阶段,南京正依靠浙江和沪上的一力阻挡,才能勉强保得平安。这桩消息一泄露出去,浙江沪上周边原顺服周重霄的各军阀不可避免要有异动,南京政/府也会对沪上产生疑心,浙江的梁绍因联姻关系,更会忿恨不平,浙江沪上的联合关系,破裂就在旦夕之间。
而在周重霄,内境已形成容不得他的局势,他骑虎难下之际,自然不得不为自己考虑,退而与日本军结盟,进一步合作。
吉田打的是一箭多雕的主意。
吉田由他的太太替自己整理着军装,一脸的春风得意。
佣人过来说开饭,他难得的拉着太太的手一道往前厅来。
秋雁姗姗来迟。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
吉田端着碗,眯起的眼睛带了微笑。
秋雁胳膊肘半撑着下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问,她也不说话。
吉田今天心情很好,伸出一手去,将秋雁柔软的小手捏在手掌心里慢慢的揉着:“是我昨天晚上没到你房里过夜,生气了?”
秋雁把他的手一甩,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吉田太太:“太太早啊!”
吉田太太只管低着头吃早饭,并不说话。
吉田看她的样子,登时有点不快。
秋雁起身走到吉田太太的跟前,对着吉田太太做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秋雁有什么得罪太太的地方,麻烦太太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秋雁,这就把我的人还回来罢。”
吉田太太装糊涂:“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太太听不懂吗?”
吉田原很好的心情,叫她这样一搅和,便板起脸来,把手在桌上一拍,喝道:“吵什么?”
秋雁不依不饶:“话要说清楚,不说清楚,这饭,我吃不下!”
吉田扬手一个耳光刮过去,秋雁被挥得人转了半个圈,摔在桌沿边上。她手打到摆在餐桌上碗碟,一齐都扫落下去,摔得粉碎。
“你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秋雁伏在桌上起不了身。
吉田推开椅子就走,前脚刚跨出门去,旁边跟着秋雁过来的佣人大叫起来。一迭声喊着:“血!血!血!”
吉田太太见状,也是吓了半死,缩在椅子里不敢动。
吉田立即回过身来,就看到秋雁下半身都是血,两条露在外面的雪白大腿上,都是红色的血迹。
他过来把秋雁抱了要往房里去。
伏在桌上的秋雁两只眼睛齐朝着吉田太太看过去,嘴角勾起得逞的微笑。吉田太太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怒意自眼中迸射。
秋雁把要来抱她的吉田一把推开,脸庞转过去,已满脸是泪,她嘴唇发白,脸上都是汗,又是颤抖又是发虚的断断续续说道:“中佐还是不要管我,我就是一条贱命。自己身边的人留不住,那小七跟我虽才几日,倒还忠心,我也就对她放心,偏要把人抢走,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换了个不知谁来伺候,今朝早起的参汤就不对我的胃口......”
她一番话说出来,字字抢到重点。
吉田太太煞白了脸,一下起身呵斥:“你胡说!”
吉田大喝:“住嘴!”
不顾秋雁挣扎,急将人抱了到房间里去,招日本医生过来替秋雁检查。
这一检查,果然不出所料。秋雁才刚有的一个月身孕,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掉了。
吉田年纪在这里,和太太结婚多年,情人也养了不少,没有留下一点血脉。日本人也看重子嗣问题,秋雁虽是因他那一推才致流产,可秋雁昏睡之前说的一番话,给了吉田转移目标之机。
他令人去查早上的参茶有什么奥秘,一查出来,说早上的参茶里加了对孕妇不好的药材,尤其是早期孕妇,一碰就有滑胎的危险。
吉田原也因太太不告诉自己一声,擅自做主把他看上的人送给了樱子,心里很有些不快,不过不好发作。这一下,正是所有怒火都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他怒横着脸,提着刺刀就往太太的房里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