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去,游廊两边各站了排成一列的男女仆从,皆是衣着得体,容貌端正,敛然肃立见白衣丽人和我走来,便都低了头行礼。
我一边欣赏,一边赞叹,不知是哪个权贵大人的宅子,修建的如此精巧雅致,简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远远地却见亭子里一个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朝着我招手示意,定睛一瞧,正是叶宛。
走上前去,真是老朋友们来相聚,都不是外人,叶宛、何不语、任祎都在。
等等,还有一个人,一个化成灰我也认识的人——魏璧,他今天穿了天青色的家常衣裳,头戴了白玉冠,更显俊逸脱尘。
礼数不能乱,我也只好屈膝向魏璧行礼,恭恭敬敬道:“庆王殿下!”
我嘴上说着,暗地里却偷懒只微微弯了弯腰,魏璧面色淡淡,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情愿,只道:“免了!”
我直起身,瞪了一眼叶宛,刚想问问他不声不响地把我从定远侯府给骗了出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却听魏璧缓缓道:“叶大人一大早忽然登门拜访,还送上厚礼,说是感谢对灵小姐的救命之恩。区区小事,本王实在受之有愧,恰逢别院修缮完工,于是便邀了叶大人同往前来小聚,又逢何大人和任先生也得空,于是也一一请来。叶大人又提议把灵小姐也请过来,说是让灵小姐当面对本王道谢,本王一再推辞,叶大人却执意坚持。。。。。。”
叶宛哈哈一笑,道:“殿下千万不可推辞,说起来,上门送礼一事,还是灵儿的主意呢!”
魏璧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道:“这么说,本王还得谢谢灵小姐了,实在是好大的一份厚礼!”
我满头黑线地望着傻呵呵的叶宛和一脸笑意的魏璧,恨不能冲上去敲开叶宛的脑袋瞧瞧里面是不是漂了拖鞋,又恨不能把魏璧的笑脸给揉成一团浆糊。
然而,最终我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对魏璧道:“殿下喜欢就好!”
魏璧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本王极是喜欢。”
众人归了座,魏璧坐在正位,叶宛坐在左侧第一位,何不语坐在右侧第一位,任祎坐在左侧第二位。
我本来想坐在任祎对面,结果不知道叶宛哪根筋不对,非让何不语和我换座位,说是舅甥二人趁此机会必须好好向殿下道谢,等会儿两人一起敬殿下一杯。
何不语向来知道叶宛狂放不羁,于是便也不多言,只笑着跟我换了座位。
我坐在魏璧旁边,忽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丁香味道,不由地腹诽一番,冤家路窄,怎么他也爱丁香?这么想着,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魏璧将白衣丽人唤至身侧,低语了几句,白衣丽人便点头退下了。
又对着众人温言笑道:“诸位与本王并不算生疏,此处是本王的王府别院,已然出了京城。既然如此,京城之外,不分主下,诸位也无须拘束,只管畅所欲言,权当是一次朋友小聚,切莫见外。”
魏璧此时春风满面,眉眼间满含笑意,风度翩然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神思恍惚。
不过说的倒是轻巧,京城之外,无须拘束,再怎么说你也是庆王殿下,底下坐的一圈人谁敢真的把你当朋友!
刚这么想着,就听叶宛一声叫好道:“殿下说的极是,咱们谁也不许再提什么劳什子的规矩,谁敢提就罚酒三杯!”
我慌得恨不能上去捂住叶宛的嘴,二货舅舅,就你话多,没听过枪打出头鸟吗?
魏璧听了,笑得更是面若桃花,连连点头道:“叶大人说的好,甚合本王此意。”
何不语和任祎也都笑着称是,气氛一片祥和,像极了我前世在外企时的季度下午茶会。
大老板们特意换上运动衫,体察民情、与民同乐,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小虾米们腰板也敢说话了,腰板也挺直了,于是办公室便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几分真假暂且不提,至少每个人的心情是好的。
回想往事,我嘴角忍不住上扬,脸上也浮起了笑意,不经意间,却又对上魏璧的眼神,只见魏璧似乎尴尬了一下,便转过脸去。
外面早有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侍从们开始上菜上酒,菜肴精致,品种繁多,皆分作小碟,分别摆在各人面前的小几上;酒是翠绿色的,闻起来隐隐有竹子的清香,叶宛知道我不会饮酒,便让人只给我倒了半杯。
肴馔安排妥当,侍从们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从头至尾,只听见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听不见盘盏相碰触的声音,我不由得赞叹,王府里的侍从们果然是不一般,不知道魏璧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魏璧便先举杯邀众人共饮,我只作势抿了抿。
几杯酒下去,众人便不似先前拘束,也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任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问道:“灵姑娘,最近可好?”
我连连点头,笑道:“自打服了任先生的药,我现在吃得香睡得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叶宛哈哈大笑道:“任先生开的药果然是灵药,我外甥女是一天比一天胖了!”
我刚想抛给叶宛一记眼神杀,却见他早已转过头去跟魏璧聊得火热了。
众人正饮酒尽兴,忽然见先前退出去的白衣丽人去而复返,手中托了一个红色锦盒,径自向魏璧走去,魏璧只点了点头,便示意白衣丽人将锦盒捧至我眼前。
一双洁白细嫩的手打开了锦盒,只见里面是一支精致小巧的珍珠发簪,正是我落水之夜丢失的那支。
估计是跟魏璧在大理石床上纠缠时遗落的,只是当时正忙着奋力反抗,哪儿还顾得上,后来干脆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想到大理石床上的纠缠,我脸上忍不住热了起来,于是急忙以袖掩脸,假意咳嗽了几声。
只是,发簪虽然是同一支,上面的珍珠却重新换过了,换成了七颗硕大饱满、略带玫瑰色光芒的南珠,颗颗竟如拇指肚儿般大小,竟然比老夫人送给我的南珠项链上的珠子还大,其价值显然不菲。
我凝视片刻,不由自主地向魏璧望去,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我也是无意中拾到灵小姐的发簪,一时竟然忘记了。后来回到王府,见发簪上原来的珍珠已经脱落,便找了工匠镶了新的上去,现在正好物归原主。”
任祎瞥了一眼锦盒,捋须叹道:“在下原来在宫里当差时,也曾见过贵人们的珍珠饰品,但颗粒如此大、光色如此润的还是头一次见!”
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殿下,容在下斗胆猜一猜,珍珠可是从李鲛人手中得来?”
魏璧点了点头,道:“任先生猜得不错,本王的确是数年前从李鲛人手中得来。”
“李鲛人?”叶宛听到“李鲛人”三个字,忽然眼睛一亮,道:“可是传说中能在水下闭气一个时辰的民间奇人李鲛人?”
任祎接过话茬,继续道:“正是。李鲛人,本姓李,因他自小深谙水性,入水如鱼,又能在水下长期闭气将近一个时辰,人们便送了他个鲛人的诨号,时间久了,反而无人再叫他真名,都叫他李鲛人。”
何不语也赞道:“不错,他的确是技艺过人,家父曾经向他咨询过治水方法。当年他还曾在青云湖大显身手,独自一人赤手空拳潜入偌大的湖水中,竟不出水换气,将某富商夫人的侍女不小心掉入湖中的琉璃盏给捞了出来,实在当的起水中鲛人之称。”
“真的?”我惊叫一声,不自觉间竟站了起来,引得众人侧目,连魏璧也微微皱眉地瞥了我一眼。
我忙又假作镇定地坐了下去,故作惊讶道:“天下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真令人难以置信!”
任祎呵呵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顺国开国以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像李鲛人这样身怀绝技的能人还真是不少呢,比如说颍州的周千斤、开州的许飞腿。。。。。。”
我一门心思都在能水下闭气一个时辰的李鲛人身上,此时哪还有心情听他说什么民间奇人异事,所以赶忙轻咳了两声,又把话题给拽了回来,兴冲冲地对着叶宛道:“舅舅,百闻不如一见,灵儿自小就对民间奇人奇技感兴趣,不知道李鲛人现在何处,您能不能带我也见识一番呢?”
叶宛沉思片刻,为难道:“灵儿,倒不是我不带你去见识,只是其人一向神出鬼没,行踪难觅呀!”
任祎点了点头,也道:“不错,听说他后来去了南越,南越距此上万里,又是荒凉之地,想找他简直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听得是大失所望,本想借此机会认识下李鲛人,说不定还能让他组建个潜水打捞队帮我寻找镜子,结果听众人这么一说,基本上是希望渺茫了。
何不语大概是察觉了我的失望,微微一笑,转身对着魏璧一拱手,道:“殿下可还记得‘群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