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略啜了口茶,忽然两手一拍,笑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正事!”说着,便一一指着旁边侍立的人与我相认。
“这是你大舅母,你大舅舅去的早,如今家里上下全靠你大舅母撑着,否则我这把身子骨,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提起大舅舅,老夫人又落泪。
一个中等身材,五官端庄,梳着宝髻的中年女子连忙起身,一边安慰老夫人,一边谦逊道:“老夫人谬赞了,媳妇不敢当!”。
我急忙上前拜见,只见大舅母面色从容,眼神沉静,一看就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大家主母。
大舅母转身面向我,语气热情地对我道:“以后就当自己家住着,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找我,平日里也多来找我说说话,切莫见外。”
我笑着点头谢过大舅母,老夫人又指着一个身材瘦削,容貌秀丽的中年美妇道:“这是你大姨妈,你大姨夫外放,她带着两个姑娘来陪我,现在你来了,她们也多个伴。”
又指着两个姿容俏丽的少女道:“这是你锦仪表姐,这是你佩仪表姐,锦仪是姐姐,佩仪是妹妹!”
锦仪着鹅黄色衣裙,佩仪着樱红色衣裙,只是姐姐更显温柔,妹妹更显娇媚。
大姨妈上前握住我的手,满眼含泪道:“苍天有眼,终于找到灵儿了,妹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两个少女却是面色淡淡,颇显生分的样子,只站在大姨妈后面望着我,并不走上前来,也难怪,毕竟天上掉下个蓝妹妹,众人一时难以适应也是情理之中。
我当然不能见外,于是主动上前向两个少女行了礼,问了好,老夫人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怎么不见淇儿?”
一旁便有丫鬟道:“回老夫人的话,淇少爷上学去了,奴婢现在就派人去叫。”
“算了,”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一会儿就用晚饭了,到时候再相见吧!”
众人又闲话了一阵子,老夫人见我身边虽然跟着紫堇和葛藤,不过两人都是半路出家,觉得未必能服侍周到,又觉得乐玫年纪还小也不当事。
老夫人思索一番,便指了喜玫并几个小丫鬟与我,板了脸嘱咐着众人都须尽心尽力服侍我,敢有懈怠的决不轻饶,唬得众丫鬟们急急跪下表忠心。
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前几日我安排人将芷兰园打扫了出来,墙面也都新粉了一遍。原是你母亲未出阁前住的,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曾动过,如今你来了,住过去是最好不过了。”
言毕,又吩咐喜玫先带我去住处归置,然后再回来吃晚饭。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谢过了老夫人,随着喜玫并几个丫鬟婆子出了门,接下来又是一番穿梭拐弯,所到之处皆是树木林立,花草争艳,山石各异,间或经过几个楼台水榭,更是景色宜人。
我此时当然顾不上欣赏,心里盘算趁着穿越回去之前一定找时间把定远侯府好好游玩一遍,若是现代,怎么也算是个4A级景点了。
走了一刻钟的样子,只见眼前粉墙白瓦,翠竹掩映,一道青灰色拱门上挂了一个牌匾,上书“芷兰园”三个大字,字迹娟秀,像是女性所写。
喜玫指着牌匾,笑道:“是炎小姐亲自题的,老夫人特地让人镌刻上去的。”
我笑着点头,心想着叶炎倒是个风雅之人。
进了门,只见北面三间正房,两边各两间耳房,庭院虽不大,然而布置的却极为雅致。门前两个大缸里栽了睡莲,内有锦鲤游来游去,可谓是“鱼戏莲叶间”。靠墙的花圃里并不种花,只是种了一丛丛翠竹,院子正中围了一棵丁香树,竟然有合抱粗。
我望着院内景色,一时恍惚,心道竟然和清溪庵有几分相似,喜玫见我沉默不语,轻声道:“炎小姐不喜欢花,却独爱翠竹,所以院子里净是种了竹子,两个大缸里的睡莲还是老夫人让人临时摆的,小姐若是喜欢什么花,尽管吩咐,奴婢去让人安排就是。”
我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现在就挺好,翠竹、丁香都是我喜欢的,其他的花草,有没有都行。”
忽然想起紫堇和葛藤,好像刚才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就没见过她们,不由地担心,忙问喜玫二人去向,喜玫安慰道:“小姐无须担心,刚才李妈妈带着她们去下房换衣裳了,家里的下人们,衣裳鞋袜也是有定制的。”
喜玫指挥着几个丫鬟婆子去归置房间,我站在丁香树下沉思,心想葛藤也就罢了,紫堇却最不喜欢别人摆布,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能告诉她先委屈一阵子,日后再找机会安置她。
正想着,却见门前一红一绿两个人影闪了过来,正是紫堇和葛藤,紫堇换了一身葱绿色衣裙,葛藤换了一身桃红色衣裙,衣裳皆是簇新,二人走在一起,风姿各异,很是养眼。
两人走到我身边,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自从进了叶家大门,我们彼此间还没机会说话,此时见了,却像是隔了许久似的。
“紫堇,葛藤!”我握着她们的手问道:“你们还好吧!”
紫堇连连点头,笑道:“一切都好,我还担心你呢,叶家的规矩可比清溪庵多,我真怕你委屈了呢!”
葛藤亦是红了眼睛,含泪道:“奴婢一切都好,李妈妈带着我们换了衣裳,对我们也很是亲切,不劳小姐记挂!”
我点头道:“以后你们跟着我在叶家,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咱们毕竟是初来乍到,凡事与人为善、谨慎小心为妙!”
二人也都点头应是,正说着,只见一个深蓝色衣裙的中年妇人自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紫堇轻声道:“她就是刚才带我们去换衣裳的李妈妈。”
中年妇人上前对我行礼,笑道:“给灵小姐请安,奴婢带了两位姑娘换完衣裳过来,见小姐正忙着,本不欲打扰,可若是不来请个安,也是失了规矩。”
我见她衣着华丽,面色从容,想必也是在叶家得脸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于是连忙伸手扶她,道:“李妈妈客气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少不得叨扰妈妈。”
李妈妈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凡事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说着,又瞥了一眼紫堇和葛藤,和蔼道:“二位姑娘若是遇到什么不懂不会的,只管来问我,可千万别见外。家里的丫鬟们服侍小姐们向来都是尽心尽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失了小姐的脸面总是不好的。”
我一愣,李妈妈是话里有话呀,一来是提醒紫堇和葛藤进了叶家的门,就要守叶家的规矩,万一被抓到小辫子,她可不客气;二来是提醒她们注意主仆身份,估计是觉得紫堇和葛藤都是外来人,所以才这么说。
古代大家族的管事妈妈大概都是这样,也许是一心护主,以己度人,自己对主子兢兢业业,若是见到别人偷懒懈怠自然是不平衡的,再说,她也算是老前辈,估计见不得年轻后辈不敬业。
这么一想,我也不愿意和她计较,于是故意板起脸道:“紫堇,葛藤,你们可听好了,以后多跟着李妈妈学规矩,李妈妈可是家里的老人儿,如果学不好,我可罚你们。”
葛藤忙对着李妈妈躬身称是,紫堇也略欠了欠身,却不言语。李妈妈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说是还有差事去办,便躬身告退了。
我把喜玫叫过来问李妈妈的来路,原来李妈妈是大舅母的陪房,向来颇得大舅母的信任,自从大舅母主持中馈后,李妈妈在叶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连主子们也都给她几分脸面,时间久了,便颇有几分气势。
“其实她人也还好,只别被她抓了把柄才好,年纪大了,少不得固执些,心肠倒还不算坏。”喜玫道。
我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万事小心就是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不多时,屋里的人却又忙碌起来,一会儿是老夫人派了人来送衣裳鞋袜,说是暂且让我随便穿着,翌日便找裁缝来给量尺寸裁新衣;一会儿又是大舅母派了人来送生活用品,一会儿又是大姨妈派人来送盆景摆设,少不得一一道谢。
喜玫见我倦了,便让小丫鬟们搬了美人榻出来,又为我泡了茶,让我先休息,自己则带着紫堇和葛藤去收拾床铺,我也乐得小憩一会儿。
刚打了个盹儿,外面就有小丫鬟传话说老夫人传晚饭了,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起来,喜玫临时从老夫人赏的衣裳里找了几件样子过得去的给我换上,又帮我梳妆打扮一番,同时又不忘指导着紫堇和葛藤也略作装扮了,可谓是一心多用。
众人出了门,也许是为了赶时间,喜玫另辟蹊径,带着我们从老夫人的后院穿了过去。
进了院子,见屋里已经拥了一群人,除了先前见到的女性亲属们,叶宛也在,已换了素色家常袍子正陪着老夫人说话,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直把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眼神里流露出无限宠溺;另有一位眉目清秀、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侍立在侧,也是满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