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前我找了个机会,把紫堇介绍给叶宛,一开始他还算正常,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地对着紫堇拱手道谢,还说回京之后要好好赏赐紫堇,结果说了没两句,又摆出一副豪门贵公子的架子对紫堇说道:“今后你只要继续好好服侍我们灵儿,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
敢情是把紫堇当成了丫鬟,也不想想尼姑庵里哪来的丫鬟,我刚想发作,却被紫堇拦住了,我正疑惑,却见紫堇对着叶宛轻轻施了一礼,温顺道:“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到了京城以后更当尽心竭力,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叶宛一听,高兴地连说几个好,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摸出一枚小金锭赏给紫堇,紫堇恭恭敬敬地接了,又连连道谢。
我瞧着心里困惑,却见紫堇正对着我偷笑扮鬼脸,于是瞬间明白过来,估计紫堇也瞧出来了叶宛的二货属性,所以暂时友情演出一下。
饭间,叶宛却热泪盈眶地指着桌上的饭菜对着身边的何不语道:“不语,你瞧瞧,我外甥女这么多年吃得这么素,怪不得那么瘦弱,哪里像十三岁的样子?等回去了,我吩咐厨房天天鸡鸭鱼肉不重样地伺候着!”
何不语急忙夹了一块萝卜塞在叶宛嘴里,没好气道:“快吃你的饭吧!”
叶宛冷不丁被萝卜一堵,差点儿噎住,气得只冲着何不语张牙舞爪。
众人对此全然无视,皆作努力加餐饭状,我不禁摇头叹息,上天赐给我一个舅舅,长得有点儿帅,可好像还有点儿二,不知道跟着这么个二货舅舅今后是喜是忧,是吉是凶?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我和紫堇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几件换洗衣裳并少许杂物而已,简简单单地装了两个包裹,结果叶宛见了,皱眉道:“灵儿,咱们家什么都有,等回去了,我叫京城最好的裁缝来给你裁新衣裳,还带这些劳什子干什么?还有,瞧你身上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麻布吗?可有其他像样的衣裳换一换?”
“没有,清溪庵是尼姑庵,能穿上麻布就不错了。”我懒得跟他废话。
岂料叶宛的嘴巴就是闲不住,瞥了一眼紫堇,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呼小叫道:“还有你,你是叫紫堇吧?怎么穿个道袍?小小年纪,显得老气横秋!”
我气得倒仰,这个舅舅不一般,横挑鼻子竖挑眼,我瞧他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根本不知道尼姑庵的生活意味着什么,正想好好给他上一课,讲述一下我在尼姑庵的悲惨日子,却见一个红色人影自外院中飞奔了过来至叶宛身边,拜道:“回少爷,小人先前已按您的吩咐派人快马加鞭至县里的裁缝铺里现拣了几套样子过得去的衣裳,因不是量身定做,还请小姐暂且将就。”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一个丝绸包裹。
叶宛先是困惑,随即便明白过来,大笑了几声,上前拍了来人的肩膀一下,喜道:“周全,真有你的!我记得你的好了,你回去找张安领赏,就说我说的!”
言语间很是随意,可见主仆二人平日相处甚是融洽。
我瞥了一眼叫“周全”的人一眼,正是早先我刚进门时偷偷打量我的人,绛色衣裳,五官端正,最多二十几岁的样子。
我暗道他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人,不一会儿功夫,竟然干净利索地置办了衣裳,不仅哄得叶宛高兴,还卖了我个人情。
毕竟接下来我的身份就是叶家的表小姐了,外面又候着不少男女仆从,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如果真的穿着粗布麻衣上路恐怕还是不妥当,万一遇上眼皮子浅的势利小人,也是平白生气。
想到这里,我亦笑盈盈地上前,微微欠身道:“多谢周管家思虑周到,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周全赶紧躬下身去,眼睛只盯着地面,口中连连道:“不敢,不敢!”
我和紫堇回到禅房,打开包裹,只见衣、裙、鞋、袜竟然一一齐全,尺码有大有小,倒正适合我和紫堇各自的身材,想必是周全想的周到,大小各买一套以备我挑选吧!
尺码大的是一套桃红色罗裙,尺码小的是一套水绿色衣裙,颜色素淡清雅,我倒喜欢。我和紫堇各自穿戴了,互相打量了下,一时都恍然,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打扮,立马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紫堇拿了镜子对着我,笑道:“还请小姐对镜梳妆,奴婢在一旁服侍。”
我急忙上前握了她的手,道:“紫堇,你不是我的丫鬟,现在只是为了能带你进京,暂时先委屈你一阵子,等到了京城安定下来,我再找个机会去求舅舅给你另作安排。”
紫堇道:“只是好玩而已。再说了,你现在本来就是小姐,至于我嘛,我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把我当丫鬟,反正我把我自己当成你的姐姐。”
我握着她的手,便更紧了几分。
紫堇见我们并无头面首饰与衣裙相配,便兴冲冲地打开自己的百宝箱找出一堆簪环饰物,我连忙上前阻止道:“别人也知道我们一直是住在尼姑庵的,如果满头首饰地去京城,说不定落人口舌,惹上麻烦,还是素淡些稳妥。”
紫堇听了也点头称是,最后只拣了两只簪子出来,一只碧玉簪,一只扁平金簪,又帮我梳了云髻,自己梳了螺髻,然后便把碧玉簪别在我的发髻上,把金簪别在自己的发髻上,对我笑道:“做戏要做足!”。
我赞叹道:“紫堇,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梳头,而且梳得还这么好,简直是专业发型师!”
紫堇被我夸得不好意思,笑道:“其实都是跟我娘学的,我小时候她总是给我梳各种各样的发髻,时间长了,我不知不觉也学会了。你若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梳就是。”
二人收拾妥当了,便出了禅房去侧殿与众人汇合,只见叶宛远远地迎上来,左右端详了一阵子,点头道:“这才像两个姑娘的样子,灵儿衣着素雅可人,紫堇倒是还显得喜庆点儿,只是头上太素净了。算了,等回到京城我把金如意的人叫来,给你们多打几套头面首饰。”
紧跟其后的何不语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
叶宛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说着,完全不顾忌男女有别,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舅舅的样子,我不禁疑惑叶宛在叶家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叶家老夫人溺爱的混世魔王?贾宝玉一般每日厮混在丫鬟姑娘堆里的多情公子?
可是瞧着也不像,叶宛虽然行为出格,但并不轻佻,虽然言语莽撞,但并不粗鲁,而且尤其是他的眼神,始终是清澈明亮的,不含半点杂质。
这样一个人,我总结了下,只能说是生就一颗赤子之心吧,简单说,就是心理年龄小于生理年龄,至于小几岁,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也不由地感叹,叶宛如果生在现代,说不定就是个时尚设计师,瞧他这副品头论足的模样,对审美的把握度还真是到位呢!
任祎亦颔首微笑道:“二位姑娘换了衣装,真是气色焕然一新,想必叶老夫人见了,也会高兴。”
我知道他所说的叶老夫人就是我的外祖母,说的倒也是有道理,虽说我长在深山日子苦,可我估计但凡是老人家,谁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外孙女粗布麻衣、面有菜色地上门吧,若是勾起了老人家的伤心事,到时候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引起什么高血压心脏病就不好了。
任祎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虽说清溪庵只是一座小小的尼姑庵,可毕竟也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留下了我太多的回忆。
有不美好的,比如刚来的几个月简直是度日如年,比如为了救魏璧差点在凤河里冻死结果还反被他威胁杀人灭口;也有美好的,比如静慈师父赠我小镜子,比如和紫堇白天打猎晚上数星星。
此时此刻,我还真是想大哭一场,以祭奠我逝去的三年青春,不过眼见着四周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无论是清溪庵的师父们,还是叶宛一行人等,均是脸上挂着笑容,我不禁告诉自己还是别破坏气氛了。
上车前,叶宛又对着我和紫堇磨磨唧唧、吭吭哧哧地唠叨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我和紫堇在尼姑庵里呆久了,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万一见了人一问三不知也不好;再者,叶家毕竟也是世家,多少也有点规矩,所以趁着归途中,让随行的丫鬟给我和紫堇先补补课,免得进了叶家的大门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我听他讲规矩就觉得好笑,如果说最不讲规矩的人,“舍你其谁”。想归想,但也不得不承认叶宛说的也对,于是便跟紫堇商量了下,她也是欣然同意。
叶宛便让周全从随行的丫鬟中挑了两个模样俊俏、手脚伶俐的,唤作喜玫和乐玫,分别陪着我和紫堇各自乘坐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不由地感叹,看来叶家果然是高门大族,三个字,不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