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又冷了脸,转身对着其他宫女内侍威胁道:“都在原地等着,谁要是敢去跟皇上通风报信,后果自负!”
以往万一,我特意留下了喜玫监视着众人,自己一个人跟着如意向柔雪宫走去。
册后大典之后,魏璧封了崔孺人和韩孺人为美人,赐居柔雪宫,我是知道的。
可是凭空冒出个顺妃娘娘,我竟是从未听说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魏璧从未对我提起过此事,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如意大概是害怕,脚步越走越快,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两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只觉得心慌意乱。
柔雪宫就在御花园的东南角,离着梨园不远,此时梨花盛开,一路走过,点点花瓣纷纷飘落,更是搅我的我思绪纷飞。
行至宫门口,两个小宫女正垂手侍立,远远地见如意领着我来了,一时间都面露疑惑,我端详了几眼,也是生面孔,估计刚入宫不久,也不认识我,正合我意。
“无须通报,我昨天就跟崔美人和韩美人说好了,今天一早来探望她们。”我努力作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
趁着两人茫然的一刻,如意极为乖巧地抢在头里引着我走了进去。
院内,几个年龄大的宫女认出了我,都低下头躬身行礼,我忙伸手作了个“嘘”声的手势,眼神一凛,压着嗓子道:“站在原地,谁也不许动、不许说话,否则我就杀了谁!”
宫人们知道我平时向来待人和气,此时见我这么说话,也明白我是真的动了怒,于是个个屏气凝神、一言不发地站在了原地。
我轻手轻脚地向殿内走去,一缕若有若有的馨香扑面而来,我疑惑地停住了脚步,并不陌生的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耳畔响起一个娇软无力的声音:“如意,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个绯红色的人影映入我的眼帘,殿内的软榻上,斜卧着一个曲线玲珑的女人,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着,隐隐带了几分娇弱无力的媚态。
大概是许久听不到如意的回话,她下意识地转过脸来望着我。
“是你?”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阿娅公主微微一笑,紧接着一个轻巧的翻身,轻快翩然地站起了身:“皇后娘娘,好久不见!”
“怎么会是你?”我愣在原地,仍是回不过神来。
她笑靥如花:“为什么不能是我?”
“可是皇上明明告诉我。。。。。。”
“皇上还告诉我只管安心在柔雪宫住着呢?”她飞快地打断了我,笑语盈盈,樱红色唇的一张一合:“你说,皇上到底是在骗谁呢?”
我攥紧了拳头,震惊、失望、不安、愤怒,只觉得一股股血气涌上大脑,不由自主地想叫喊、想发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几乎是下意识地随手拂过一旁的案几,精美的瓷器茶具瞬间摔得粉碎。
院外似乎传来喧哗声,阿娅公主悄然无息地接近我,甜腻的嗓音低低地划过我的耳畔,幸灾乐祸道:“高密可是多亏了我才能找到你呢!”
我恨得牙痒,想也不想地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朝她脸上打去。
我气急了,下手当然不会轻,阿娅公主来不及躲开,一个耳光下去,她竟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不像是长年马上征战的女豪杰,倒像是柔柔弱弱的林黛玉。
“灵儿,”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角,魏璧面色沉沉地望着我,“你在干什么?”
我气极反笑:“我在干什么?你说我在干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柔雪宫?”
阿娅公主怯怯地抬起头,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一瞬间哭得梨花带雨:“皇上,都是妾身不好,惹娘娘不高兴了!”
魏璧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脸,崔美人和韩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二人不声不响地扶起了阿娅公主,默然不语地离开了正殿。
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地退到了殿外,偌大的殿内,只剩了我和魏璧。
“灵儿,你现在是皇后了,”魏璧凝视着我,语气里隐含着一丝无奈:“皇后不可在众人面前失仪。”
“别说废话,”我气得胸口疼,“你今天不给我解释个清清楚楚,以后就别想再来我的清宁宫。”
魏璧的语气似在压抑着怒意:“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我怎么敢威胁皇上?”我恨恨地瞪着她,“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是几次三番想要我性命的女人,只要皇上喜欢,都可以留在宫里。”
魏璧瞥了我一眼,语气略略缓和:“灵儿,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初定,内忧外患,西北不能再乱,我需要突厥大汗稳住周边部落,所以我和她的协议,只能先暂时延长。”
“延长?”我冷笑,“延长到天荒地老?延长到一生一世?”
魏璧面色一沉,声音提高了几分:“灵儿,你分明知道我绝无此意。”
“你绝无此意,可她却有此意,”我的语气益怒,继续说道:“你明知道阿娅公主对你一直有情,你明知道阿娅公主几次三番害我性命,可是你还是把她留了下来,竟然还封她个顺妃!
“好一个顺妃,”我咬住唇角,不无嘲讽地笑着:“可是顺了皇上的心意?”
“只是暂时的,”他疲惫地扫了我一眼,继续说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我咬牙:“我给过你时间,可是你却一直在骗我!”
“我说了,我是不得已,”他语气沉重,顿了顿,又道:“灵儿,你已经是皇后了,她不会威胁到你半分。”
“我呸!”我形象全无地啐了他一口,“魏璧,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根本不稀罕当什么皇后!倒是你,为了当皇帝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还搞什么跟异族公主联姻的把戏,简直是可笑至极!”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说,等于是在践踏一个男人的自尊,联姻之事,如同昔日他在西华国当质子的经历一样,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一道伤疤。
可是此时此刻,我早已让愤怒冲昏了头闹,再也找不回半分理智。
魏璧彻底怒了,他语气严厉,再也不带半分温度,几乎是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继续嘴硬,“我就喜欢说实话!”
“朕是皇帝,”他望着我的眼神渐渐冰冷,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朕不想听的话,再也不许你说。”
如坠冰窟,手脚瞬间冰凉,心里五味杂陈,他对我说了“朕”,他明确地划清了我跟他之间的界限,他在提醒我他是一国之君,他手握生杀大权,他可以宠我爱我,也可以远我弃我。
他甚至,可以杀了我。
我无力地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只是默然地转过身,抬脚向门外走去。
他没有留我,我没有回头,我就这么轻飘飘地走回了清宁宫。
踏入正殿的一瞬间,我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喜玫急忙上前扶起了我。
“娘娘,您是怎么了?”喜玫一边把我扶上床,一边道:“奴婢见您老不回来,本想去柔雪宫找您,可是他们说皇上已经去了。”
我机械地点头:“皇上的确是去过了。”
“顺妃娘娘到底是谁?”喜玫又问道,“可是朝中哪位重臣家的小姐?”
我哑然失笑:“喜玫,你就别问了,我累了。”
一头栽倒在床上,想想前些日子我还和魏璧如胶似漆,他还对我满嘴的“亏欠补偿”,想不到,竟是补偿给我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我忽然开始期待他的下一个补偿。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魏璧没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两人极其自然地陷入了冷战。
听说他光明正大的对朝臣宣布了阿娅公主的存在,后宫之中,顺妃娘娘的名字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之前藏藏掖掖的,许多宫人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如今皇上亲口提起了,自然是无人再敢怠慢。
喜玫连日地向我汇报着阿娅公主的动态,今天去御花园赏花、明天去北海池喂鱼,后天去晚霞亭听琴,总结起来一句话,阿娅公主的日子过得潇洒又快活。
“娘娘,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喜玫见我每天对她提供的情报漠然以视,忍不住着了急,“皇上不来,您可以去找皇上,低个头、认个错,不是什么难事呀!”
我不屑地冷笑:“喜玫,头可断、血可流,英雄气概不能丢!”
“娘娘,您是女人,女人当什么英雄?”喜玫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嗔怪道:“跟男女无关,是原则问题!我差点儿死在阿娅公主手里,他却公然封了她个顺妃,我就是不能忍!”
“可是娘娘,”喜玫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道:“容奴婢多嘴,他现在是皇上,您就算不能忍,又能怎样呢?”
手中的笔骤然滑落,洁白的衣袖沾了墨汁,一缕黑色渐渐地晕染开来,心也跟着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