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扬的旗帜离我越来越近,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听在我耳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什么秘密?”说话间,魏琮反手一剑,击退了魏端方的剑锋。
魏端方冷笑一声,再次挥剑砍来。
来势汹汹的剑锋再次落下,魏琮举剑力挡,电光火石间,我转过脸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话音未落,魏琮身子一震,手一松,手中的宝剑“咣当”落地,魏端方始料不及,剑锋来不及收回,竟是不偏不倚地刺中了魏琮的肩膀。
魏琮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魏端方,魏端方顿时如遭雷击,愣了片刻,才急身后退,震惊之下,竟是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我趁机挣脱魏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跑的快,魏端方反应的更快,只见他双眼血红,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挥剑向我砍来。
若是魏端方处于冷静状态下,我是必死无疑。可是我当着他的面揭穿了他和杜太后的秘密,又让他误伤了魏琮,此时的他早已失了心神,虽然连连向我挥了几剑,却是完全乱了章法,竟是让我侥幸躲过了。
我不敢怠慢,继续绕着殿内的柱子跑,眼见着胜利在望,殿门就在眼前。
我心里一喜,刚想冲出门去,冷不丁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下意识地往地上一坐,转过身、抬起头,只见魏端方举起宝剑,迎面向我劈了过来。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惊惧之下,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嗖”地一声,似有冰冷的硬物擦过我的耳髻,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王妃娘娘,属下来迟了!”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戎装少年,眉目俊朗、英气逼人,有几分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秦州?”我端详着他的脸庞,迟疑道:“你是秦州?”
少年点了点头:“娘娘,属下来迟了!”
说话间,秦州一边扶着我站起身,一边朝着门外大喊道:“快去告诉殿下,娘娘正在慈宁宫!”
我平复了下心神,环视四周,只见魏端方半跪在地上,胸口处中了一箭;杜太后蓬头乱发,正呆呆地守着斜倚在梁柱下的魏琮。
慈宁宫的大殿,再也不复往日的宁静平和,瞬间充满了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又有更多的脚步声传来,更多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宛若电影快进的画面,让我应接不暇,心里祈盼的却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一个人的脸庞。
直到一个银白色的人影匆匆闪进来,我再也忍不住地冲了出去。
一双大手迫不及待地将我拽入怀中,他的双臂如铁钳一般将我箍住。
此时此刻,言语已是多余,唯有彼此的拥抱才能缓解相思的苦痛。魏璧紧紧地抱着我,恨不得把我揉入他的怀中,我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声,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直到憋得喘不过气来,我才轻轻推开了他,眼中含泪:“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他一边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轻声安慰我:“我来晚了!”说着,却是毫不忌讳地低下头在我的唇上狠狠地啄了一口。
想起殿内的三人,我不敢耽误,匆匆对他耳语了几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思索片刻之后,便迈开大步向殿内走去,又厉声遣退了殿内所有的士兵。
天空中仍是飘着细雨,殿内昏暗沉沉,魏琮蓦地睁开了眼睛。
“琮儿,琮儿,”杜太后呼唤着他,“你醒了?”
魏琮挣扎着推开了杜太后,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半的魏端方,冷笑一声道:“奸臣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魏琮抬起头,望了一眼魏璧:“皇弟,奸臣已除,你现在可满意了?”
魏璧冷笑一声,不置可否道:“魏琮,别再骗自己,灵儿刚才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她在说谎,你别相信她,朕是真命天子,朕是你的皇兄!”魏琮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庆王殿下,如果我让琮儿写下禅位诏书,能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杜太后的声音忽然冷静了下来,缓缓道:“你处心积虑地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不过是想夺得大宝,如果琮儿将皇位禅让给你,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杜氏,你已经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你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条件跟我谈判。”魏璧冷冷地瞥了杜太后一眼。
转眼间,魏璧连对杜太后的称呼都改了,他的反应果然迅速。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色已是不同于往日,仿若是极其自然地带了不可违抗的威严之色,心里忽然觉得不自然起来。
“母后,你是不是疯了?朕为什么要写禅位诏书?皇弟只是想铲除奸臣,现在奸臣已经铲除了,朕当然还是皇帝,”魏琮还在自说自话,转眼望向魏璧,又道:“皇弟,你说是不是?”
“住口!”杜太后怒斥一声,咬牙切齿地喊道:“他不是奸臣,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不是,”魏琮额上青筋凸起,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魏端方走去,“他不是朕的父亲,他是奸臣,他害的朕落到如此地步,都是他的错。”
魏琮喃喃自语着在魏端方的脚边跪了下来,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你不是朕的父亲”。
魏端方虽然中了一箭,此时似乎还有呼吸,只见他胸口起伏着,鲜血早已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一一打量着杜太后、魏琮、魏端方,我心里明白,魏璧要禅让诏书,也要他们的命,事到如今,三人早已是再无活路可走。
“庆王妃,”杜太后忽然跪在了我面前,凄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说,你和庆王殿下的好姻缘总是我促成的。你帮我求求殿下,至少让琮儿活下去,好不好?琮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我不禁叹息,却是无言。
说来说去,最无辜的恐怕就是魏琮了,父母的错总不能延续到孩子身上,想了想,最终还是艰难地转过脸望着魏璧:“如果魏琮肯写下禅让诏书,不如就饶他一命吧!”
魏璧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仍是默然不语。
杜太后像是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地爬到了魏琮脚边:“琮儿,你快写禅让诏书,写了禅让诏书就能活下去,快呀!”
魏琮抬起眼,置若恍然地望着杜太后:“母后,写下禅让诏书之后,我是不是就一无所有了?”
杜太后一愣,有些困惑地望着魏琮。
魏琮诡异地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正是先前魏端方追杀我的剑。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魏琮说着,忽然举起长剑,狠狠地朝着魏端方的胸前刺去。
“琮儿,不要!”杜太后撕心裂肺地喊着,纵身扑了过去。
长剑落下,血如泉涌,魏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杜太后。
“母后,母后,”魏琮扶起杜太后,拼命地摇晃着她。
“庆王妃,”杜太后此时已是气若游丝,一双眼睛却急迫地寻找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半蹲在地上望着她,魏璧紧跟了过来,站在了我的身侧。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杜太后喘息了片刻,眼神里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似是回光返照一般:“爱而不得的痛苦,你大概不懂,可是我懂,眼睁睁地望着他把别的女人拥入怀中,我好恨!我一次又一次地等他、给他机会,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到最后,失望变成了绝望。”
“母后,别再说了,”魏琮转身朝门外大喊着:“太医,快去请太医!”
然而皇宫里的宫人侍卫早已跑光了,此时哪里还有太医,魏琮的一剑不偏不倚地刺中了杜太后的心口,即便是神医在,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杜太后仍是自顾自地说着:“可是绝望过后,就是恨,我恨极了他,我日思夜想,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出一个惩罚他的好主意。”
杜太后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她的嘴角忽然诡异地抽动了一下,伸出手轻抚魏琮的脸庞,眼神中竟是泛起一丝得意:“我跟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当了皇帝,我终于惩罚了他,可是。。。。。。”
“可是你也惩罚了你自己、惩罚了魏端方,甚至惩罚了你的亲生儿子!”魏璧冷冷地说道。
杜太后摇了摇头,眼神再次转向我:“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爱极了,就是恨,恨极了,便是绝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抚在魏琮脸颊上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似有阵阵风吹来,殿内的帷幔舞动着,仿若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哀怨。
我静静地倚在魏璧的怀中,魏琮守着杜太后和魏端方的遗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他脱下了身上的龙袍,他扯下了殿内的帷幔,他旁若无人的翩翩起舞,他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是朕的父亲,你是奸臣!”
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