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殊每天也准时地出现在城楼上,因着紫堇在身边,他倒是不再对我胡言乱语,只是偶尔站在我身边,一脸肃然地凝望着我出神,我只作视而不见。
我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偶尔照照镜子,脸上竟然没了血色,连下巴都变尖了,简直是瘦得不成人形。
喜玫和紫堇望着我直掉眼泪,二人想尽一切办法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可我就是死活吃不下去。
叶宛急得团团转,让任祎给我开了各种补药,为了安慰众人,我强忍着喝下去,几乎是喝了就吐,任祎见了,连连摇头,我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无力回天”几个大字。
我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唯一让我活下去的希望就是等待一场大雨的降临,而魏璧,就是我期盼的一场雨,只是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我也不知道。
然而除了继续等下去,我别无选择,我也不想选择。
“别再等下去了!”
城楼上,冯殊俯下身望着我,几乎是喊了出来,他不管不顾地轻抬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责备和怜惜,“你到底是在等他,还是在等死?”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本想着打掉冯殊的手,可是又懒得抬起胳膊,只好哀怨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等他,等到死为止。”。
紫堇泪如雨下,握着我的手祈求:“静灵,你跟我们去西华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依旧摇头,紫堇她恐怕还不明白,爱情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我既许诺魏璧再也不会离开他,就必然遵守诺言,否则我当初又何必为了是否接受他的感情而愁肠百转、犹豫不决?
所以,深情已定,岂能轻言别离?
我望着远处,夕阳渐渐落下,余下的一抹霞光,如血一般染红了天空,颇有几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
忍不住苦笑一声,如果生命就这么随着夕阳消逝,好像还挺唯美,只是想归想,心里还是兀自期盼着魏璧,至少让我见你最后一面再唯美吧!
当天的傍晚,我虚弱地甚至无法走下城楼,冯殊索性将我抱了回去,抱就抱吧,反正我也无力反抗了。
一回到营帐,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朦胧中,喜玫似乎喂我喝了几次水,或许是我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这一觉,我睡得格外香甜,甚至没有做梦。
我是被马车的颠簸声给吵醒的,缓缓地睁开眼睛,自己正半躺在紫堇的怀里,身下铺了轻柔的软垫。
我一个激灵直起身,拉起帘子望向外面,马车正在飞速奔驰,向后望去,城楼早已经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紫堇?”我疑惑地望着她,“我们去哪里?”
紫堇转过脸,避开了我的视线:“去西华。”
“你疯了?”我又气又急,忍不住对着紫堇喊了起来,“冯殊脑子不正常,你也跟着不正常?我是堂堂正正的庆王妃,怎么能跟着他跑路?就算你是他妹妹,也不能这么帮他吧!”
紫堇愣了愣,才轻声道:“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你。”
“所以你们兄妹俩就把我给偷了出来?”我气极反笑。
紫堇摇了摇头:“你舅舅是知道的,任先生也是知道的,昨天晚上的安神汤就是任先生亲手调制的。”
“你说什么?”我无语问苍天,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们是合起伙来坑我?”
“静灵,不是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紫堇见我沉了脸,忍不住着急地握住了我的手举到我眼前,“你自己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我低头,视线扫过自己的手背,苍白的皮肤没有半分血色,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手腕细得早已箍不住最小尺寸的镯子。
我叹了口气,垂下了手腕:“紫堇,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紫堇的情绪似乎激动了起来,“你对他不离不弃、你对他一生相许,可他又是怎么对你的?静灵,你醒醒吧,他想要的不是你,他想要的是顺国的江山!”
一个愣神儿,我不由得哭笑不得,不愧是兄妹俩,思路都这么一致!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了下心情,缓缓道:“也许你们是对的,也许他想要的的确不是我,可是我想亲自去验证!”顿了顿,只觉得心绪难平,忍不住声音直打颤:“唯有如此,我才对得起情深不悔!”
“你。。。。。。”紫堇呆呆地望着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堇,你让我走吧!”我笑了笑,轻轻帮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和殿下已经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必然同进退,如今他是进是退我并不知晓,我怎能自己先落荒而逃?”
紫堇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释然的笑意:“静灵,我记得,我还说过,姐妹之间,也当共进退!”
话音未落,她已经起身钻出了马车,只听见外面一阵低语声,片刻之后,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调转了车头。
紫堇似乎并不信任车夫,于是索性坐在了车夫身边,或许是怕冯殊追上来,一路不停地催促着车夫。
马车一路疾驰,望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楼,我忍不住嘴角一翘,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暗自高兴,马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又停了下来,我暗暗叫苦,不会是冯殊追过来了吧!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我刚一推开车门,便迎上了冯殊隐含愠色的脸,恰逢外面起风了,他一袭白袍伫立在风中,依袂飘飘,倒是颇有几分仙意。
我咧嘴一笑,道:“梁王殿下,好巧呀,你也出来透透气?”
“静灵,你能不能别再任性?”冯殊半是责备半是恳求的语气让我略略不适应,“我已经跟你舅舅说好了,带你回西华疗养。我会找宫里最好的太医给你治病,如果你不愿意住在我的王府里,我可以把你安置在王府的别苑,紫堇也会陪着你,你想怎么样都行。。。。。。”
“我就想回去。”我匆匆地打断了他。
“回去等死?”冯殊脸色一沉,语气也不友好了。
我不屑地望着他:“跟你无关。”
冯殊气极反笑,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带你走,也跟你无关。”
说着,便吩咐车夫调转车头,继续赶路,紫堇见情势不秒,忙下了车,跟冯殊争辩起来。
我见兄妹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心道此时不走何时走,暗暗对紫堇道了声谢,顺便祈祷她能跟冯殊多吵一阵子,便趁着二人不注意,悄悄地溜下了马车。
信念一坚定,竟然凭空生出几分蛮力来,我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路边的小树林,借着草丛的掩护,朝着城楼跌跌撞撞地跑去。
跑了一阵子,自以为甩开冯殊了,我才又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也许是先前太兴奋了,浑身的力气早就用去了大半,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别说是跑了,走都走得费劲。
我一步三摇摆地走着,体力渐渐不支,炙热的阳光倾洒在路面上,晒得我头晕眼花,嘴唇早已干裂起皮,喉咙也是肿痛如火,眼见着城楼就在眼前,我却觉得视线模糊起来。
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我心里一惊,不好,冯殊这个没皮没脸地又追上来了!
我慌忙加快了脚步,说是加快,其实根本快不到哪里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偏偏此时又起了风,风卷黄沙,我紧闭着嘴巴,两手遮在脸前挡着沙子,脚底就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头,越来越迈不开,再后来,甚至脸都越来越僵硬。
我怀疑再这么走下去,我大概会变成一座“望夫石”,等魏璧来了,估计只能抱着我的石像痛哭一场了。
想来想去,算了,懒得跑了,索性跟冯殊正面对抗吧,我还不就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敢强抢民女不成?
赌气地转过身,远处已经乌云密布,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我暗暗叫苦,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竟然又赶上了沙尘暴。
然而,黄沙漫舞中,一人、一马却由远及近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是匹好马!荒漠之中,风驰电掣,如腾龙飞跃!
是个男人!身姿笔挺,端坐马上,如盖世英雄!
恍惚之中,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话西游》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却猜不中这结局?
结局。。。。。。
我眯起眼睛,勾起嘴角,笑意盈满在心间,谁说我猜不中这结局。
马越跑越快,人越来越近,男人的视线牢牢地盯着我,棱角分明的五官,坚毅无比的眼神,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地反而让我不敢相信。
从未有人像他一般让我魂牵梦绕,也从未有人像他一般让我割舍不下,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在我的梦中出现了千百遍,现在,他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魏璧!
我叫出他的名字,竟是觉得最后一丝力气也离我而去,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