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清晨。
群山环抱的孟良崮山脉晓雾蒙蒙,栖息在森林中的各种鸟儿活跃起来,在挂满晶莹露珠的树枝上扇动着翅膀跳来飞去,不时发出欢快的叫声。
9纵参谋长聂凤智带着几名作战参谋在山顶观察敌情,高个子参谋放下望远镜,转身说:
"参谋长,雾这么大,能见度很差,怎么办?"
聂凤智皱着眉头问:"派到最前沿的侦察兵回来没有?"
"还没有?"
"2号高地离敌人最近,他们的观察哨发现异情没有?"
"目前还没有接到报告。"
聂凤智从怀里掏出半小瓶高粱酒,喝了几口,右手一挥,对随从人员说:"我们赶快下山,到指挥部去。"
9纵指挥部设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洞不大,是他们临时扩建的。许世友坐在一个炮弹箱子上低头喝酒,在9纵他的喝酒很有名气。
他喝了几口,看聂凤智过来了,就站起来将酒壶递过去,说道:"你的裤子都被露水打湿了,来,喝几口吧。"
聂凤智脱下上衣,点着烟说:"老许啊,我总感到情况不妙,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可为什么还没有交火呢?今天雾太浓太大,我们望不见对面的山头,你说说张灵甫会不会继续前进?"
许世友说:"当然会,这个人是喜欢抢头功的,他已进山了,岂能再后退,依我看今天就会和我们交手了。"
"我们的作战方案得快定下来。"
"我也是这样想,立即通知团以上指挥员到这里来开会。"
"好,我让李参谋派人去通知。"
"不要派人,就用喊话机或电话通知,要快,让他们十分钟之内赶到。"
"10分钟太紧张了呀!"
"不,我们要争取时间嘛。"
一个参谋跑进来,向他敬礼:"报告司令员,据我侦察兵报告,敌人的先头部队距我阵地只有三四里了。"
"你说什么?"聂凤智站起来抢着问。
"敌人正在向我们的防区开来。"参谋重复。
"何时得到的情报?"
"刚才。"
聂凤智是个急脾气,打仗勇敢,办事利索,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可是作为纵队最高指挥官的许世友却泰然处事,瞅着参谋询问:
"敌先头部队有多少人马?"
"有一个团。"
"离我们哪个阵地最近?"
"蓝石山。"
"蓝石山是哪个团在防守?"
"是74团。"
许世友不再说话,而是来到外面的一个大掩体里组织团以上指挥员开会,他瞅着大家说:
"我们开个短会,明确一下怎么打敌74师,你们要有决心,不要看蒋介石把这个师吹得那么神乎,我老许专找硬的打。"
与会者开始鼓掌。许世友将帽子往桌子上一放,坐下,接着说:"下面请聂参谋长讲讲华野给我们纵队的作战任务。"
聂凤智站起来,讲道:"这次华野首长让我们赶到这里目的很明确,就是与敌74师周旋。具体任务有两点:一是担任阻击任务两天,必须用一切办法吸引张灵甫,坚决守住坦埠东、西两山口及要点,并以积极手段消耗敌人,但自己伤亡不能过大,以保持突击力;二是阻击任务完成后,配合兄弟部队出击,围歼敌74师。"
华野的这两条指示引起了议论。
最后许世友说:"我们要坚决执行野司命令,现在除我纵队主力原地不动外,我命令第74、第80、第81团分别在马山、佛山、大箭、蓝石山一线担负正面阻击任务,你们要设法抱住敌人,要争取时间,配合兄弟部队尽快完成对张灵甫的包围。"
会议结束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敌人的先头部队就在蓝石山上与许世友的74团一部打起来了。
敌人一个团的兵力在后方火炮的掩护下,直向这个山头扑来。山上,山下,炮声惊天动地,战斗进行得异常艰苦,双方伤亡都很大。
3个小时过去了,敌人仍在山下冲锋。我军74团的一个连在剩下只有一个排兵力的情况下,连续打退了敌人的5次进攻。弹药打光了,已打伤了一条腿的黑脸连长将几个班长叫到一个被大火燃焦了的白杨树下,说:
"敌人不会放弃进攻,怎么办?"
一个老班长说:"没有什么,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我们用石头与这帮狗日的拼命吧!"
"是条好汉,"连长说,"人在阵地在,我们一定要坚持到3连来增援。3人一组,分头阻击敌人吧。"
天渐渐暗淡下来,又有一股敌人从他们的正面冲杀上来了。连长跳出战壕,挥手喊:
"兄弟们,冲啊,与敌人拼命!"
他那条受伤的腿本来就被,刚跳出来,往前跑了两三步,就摔倒了。这时敌人一颗迫击炮弹从头上飞下来:
"小张,快卧倒,炮......"
他斜着身子扑向这个新兵。与此同时,一声巨响,气浪将他们两个掀起来。连长的一只胳膊不见了。
那个新兵哭着说:"连长,你为了我掉了一只胳臂呀!"
"没有什么,"连长摇晃着站起来,说,"你快起来,要守住阵地啊,让卫生员过来吧。"
卫生员早已牺牲了。老班长将连长扶下壕沟,从一个已闭了眼睛的战友身上撕了一块破布包在了连长的半截胳膊上。
新兵还在一边哭,老班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哭什么!革命哪有不流血的,你拿着这把大刀冲上去,先拦住敌人,我随后就到。"
"我对不起连长啊!"
"说这有啥用,快上去!"
"是,我上去。"
新兵刚爬上去,连长就对老班长说:"这小张真可爱,你赶快冲出去,一定不能让他也死在这里,他才17岁呀!"
老班长站起来,说:"连长,你怎么办?"
"不要管我了。"
"连长你伤了一条腿,又打断了一个胳膊,我真想将你背下山啊。"
"背我?不行,快冲上去!"
老班长转身操起枪,冲了出去。他看见已经看几个敌人进入阵地了,那个新兵拿着大刀在敌人面前乱砍,老班长从腰里摸出一颗手榴弹冲过去叫喊:
"狗日的,你们来吧!"
他眼看着新兵被敌人一枪放倒了。
新兵躺在地上,连长艰难地爬了上来,他望着新兵问:"他不行啦?"
"是"老班长摇头。
敌人已经从他们左侧的一条沟里冲了上来,又是一颗迫击炮弹落在了他们的身边。老班长和连长满脸焦土,爬起来举着已经没有子弹的长枪向敌人冲去。
这时他们的右侧突然出现了一个排的兵力,连长笑着向他们招手:"战友们,我们在这儿......"
增援部队终于赶来了。
在离蓝石山不到3公里的右侧那个叫大箭的土坡上,战斗进行得很是残酷,敌51旅的一个先锋团兵分三路向我军阵地冲杀过来,3个小时过去了,又有部分敌人进入我军阵地......
聂凤智指着地图对许世友说:"我81团在大箭与敌军展开了肉搏战,伤亡很大,是否派一个团去增援?"
许世友很干脆,摆手:"不行啊,野司的指示,我们的主力不能损失太大,还没有到关键时候,命令81团死守阵地,再坚持几个小时。"
就在这时81团团长打来了求援电话。
许世友接过话筒,严肃地说:"喂!我是许世友啊......"
对方的声音夹杂着枪声,许世友接着说:"我命令你们所有连以上干部都要带头往前冲,限你们二小时之内收复阵地,只要守住大箭阵地,晚上我派人给你们送庆功酒,凡是光荣了的人,每人一副棺材。"
在许世友眼里,阵亡将士,每人一口棺材入土,这也是最大的奖赏。他转身对聂风智说:
"棺材的事一定要落实。"
"我已派人去准备了。"
那天晚上,81团终于夺回了丢失的阵地,许世友很开心。他立即派人将一大坛子老白干送到了前沿阵地。
9纵与敌74师先头部队的战斗进行了两天两夜。
当时根据野司的布置,他们入夜之后要尽快从前沿阵地后撤一步,拖住敌人,诱敌继续深入,以利兄弟部队对其实施紧缩包围。夜深之后,从前沿阵地后撤的指战员都很不情愿,强烈要求反攻。
聂凤智在指挥所里坐立不安,作为参谋长他对各部队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也觉得这种边打边撤的战术会在部队中产生低落情绪,但他没有决定权,最后还是请示话语不多的许世友。
聂凤智看完当天的战况统计表,对许世友说:"老许,今天晚上摆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团队是否继续后撤?"
"服从上级的,让打就打,让撤就撤嘛。"许世友说。
"现在大家情绪很大,都要求反冲击呢。"
"反什么?保存实力,放敌人深入,这是我们的作战原则。"
"那就撤吧?"
"必须撤。我们已拖住了敌74师,兄弟部队正从敌两侧靠拢,斩断其与左右两侧25师和83师的联系。这回张跛子跑不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