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商贩往来,行人如织,呈现出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在长街这头,一个黄衫女子带着一名婢女,悄然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本来大街上人来人往,绝对说得上是摩肩继踵,无比的拥挤,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之间,就看见人群中突然自动分出了一条过道,似乎是为了给什么人让道。
那女子青丝如墨,仅仅用一根紫色丝带挽住发梢,再加上眉眼婉约如画,几乎有种飘然绝尘的无暇气质,当真使人疑为谪仙下凡一般。 只见那她神色淡然,虽然她知道周围无数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但那些带着惊讶、震撼、赞叹等意味的种种目光,根本无法让她有任何失态的举动。甚至,不少行人在惊艳一瞥之后,很快就为她的绝色丽颜所慑,连多看一眼一眼也是不敢,只是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主动让开道路。
饶是如此,她身边的婢女还是不依不饶,故意将小脸上的表情弄得凶神恶煞一般,那副神情显然是在警告周围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其实不用她警告也没什么,因为这个黄衫女子不光美丽,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温婉娴静,使人看了难生邪念,甚至是自惭形秽不已。所以那些大街上的行人更多的是用一种欣赏赞美的目光,稍稍停留在她身上片刻,随即似乎是不敢逼视这样出尘脱俗的丽人,赶紧又将目光转到了别处。
“枫儿,别那么紧张好不好,你看大家都很怕你啊!”宣若芷无视周围路人的注目礼,却是微微转头,对着婢女轻声说了一句。
那婢女枫儿一撇嘴,得意洋洋地道:“哼,就是不许他们乱看。我家小姐何等高贵圣洁,岂能让这些俗人当成风景欣赏?”
宣若芷有点无奈,黛眉微蹙,叹息笑道:“你这不是太无理取闹了吗?眼睛长在人家身上,难道还下令让大家都闭上眼睛不成?唉,反正别人也没什么恶意,就随他们去好了。”
枫儿虽然觉得小姐性子太过善良,但毕竟不敢和她顶撞,听她这么吩咐,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了目光,赌气般撅起了嘴巴。
“枫儿,咱们今天刚刚去山上许过愿,求神明保佑全家人无病无灾,一切顺遂。但是你看你,莫名其妙又在生气了不是?如果你是为了刚才那点子小事不开心,那我看就算神明天天保佑你也没用哦!”宣若芷知道这位婢女是小孩脾气,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故意开了句玩笑。不过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却是忽然一顿,随即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身后瞧去。
“小姐,你怎么啦?”婢女枫儿也发觉了异常,也跟着回头看去,嘴巴上问道。
身后行人往来,市肆繁华,似乎一切再也平常不过。
只见宣若芷回过了头来,似乎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气,喃喃道:“莫非是我多心了,可是刚才明明……”婢女枫儿好奇问道:“小姐,你说什么,刚才明明怎么了啊?”宣若芷却并未再说下去,眉头微微一皱便是神色如常,微笑说道:“没什么,估计是我看错了。嗯,你瞧,这里有家酒店,看起来似乎不错呢!”那婢女本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可是眼看小姐不愿多说,便也跟着将注意力转到了她所指的街首那家店招上去。
“咦,这名字倒也奇怪。‘飘雪楼’,那不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冷吗?”
“不是奇怪,是风雅,看来这家酒店应该不错。”宣若芷纠正道,随即便举步朝店内走去。
那婢女枫儿本待陪着小姐一起进店,可是忽然瞅见对街不远处有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这一来可就按捺不住了,于是和宣若芷招呼一声,撒开小腿便直奔那店铺而去。
宣若芷莞尔一笑,也不在意,独自一人进了那“飘雪楼”用菜。她气度风姿不同于常人,店中小二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在前领路来到了楼上一间雅座,并且介绍了本店最著名的几样菜式供其选择。
佳肴上齐,那小二殷勤备至地再添上一壶香气袅袅的清茶,含笑请客人慢用。宣若芷取出赏钱,打发那小二退下,随即举起眼前镶着淡淡一圈金边的象牙箸,夹起对面雪白碗碟里盛着的一片冬笋,轻轻放入口中咀嚼,只觉清脆生甘,回味无穷,再看周围布局简洁而不失雅致,看来这“飘雪楼”的主人,的确非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之流可以比较。
正在心中赞叹这间“飘雪楼”的不同凡俗之处,忽然之间,只见对面走来一人,颇为突兀地,突然就那么轻轻坐了下来。
“师姊!”
来人落座后,将原本刻意压在斗笠下的面容微微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地激动与喜悦,直勾勾注视着对面,口中已经轻轻叫了一声。虽然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几乎没有惊动附近任何一位食客,但是从他那放在膝盖上的、明显有些微微颤抖地双手来看,显然这个年轻人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卫……师弟!”在被这位不速之客略微惊扰了下后,瞬间看清了那张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面孔,宣若芷不禁樱口微张,脸上的表情也仿佛是瞬间凝固了一般。不过,她很快便镇静下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立即向着四周看去。
卫青师弟?这个叛逆倔犟的少年,自从当日自己婚礼上一别,便再没有见过他。虽然此后经历无数变故,甚至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师父玄剑门门主宣炯为了划清界限,愤而将其早早地逐出师门,不过在她心中,却是一直还当他是自己的师弟的。是的,诸如私入后山禁地继承魔尊衣钵,成为新一代赤焰魔剑的主人,甚至不惜代表魔教和整个修真大陆为敌,这些事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令常人退避三舍,划地绝交,可是在宣若芷而言,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不论卫青如何蜕变,在宣若芷而言他都是自己的师弟,是那个从小就跟着自己满山采野果,后来由自己手把手教会第一套剑法,乃至于再后来满怀着少年轻狂想要阻止自己婚礼的单纯少年。别人的看法对她并不重要,也影响不到她对于卫青始终保留着的那一份感情,这份感情不是爱情,但却比爱情更持久,似乎更应该归纳于某种亲情吧?也因而,后来当整个修真大陆都在盛传,说是玄剑门昔日弃徒已然成为魔教新一代赤焰魔剑主人的时候,宣若芷并没有像父亲或是自己丈夫那样大发雷霆之怒,反而隐隐有种牵挂担忧之意。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少年今后或许将要面对一段极为艰辛坎坷的道路,更因为她隐隐地意识到,或许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因为心中怀着一份歉疚与遗憾,所以当她与卫青邂逅之际,即使满心喜悦,却仍然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于他。
这周围,没有埋伏那些正教的探子吧?
“师姊,放心好了,没人会在意我们的!”
似乎一眼看出了宣若芷眼中的担忧,卫青又笑着轻轻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哽咽的感觉。当然,此刻的他是绝不会流下眼泪的,他的倔犟和傲气,使得他仍然试图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宣若芷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仅仅凭了这一点,他今天便没有白来。
“师姊,你果然清减了不少。”看到宣若芷终于仿佛定下心来,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卫青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哦?”宣若芷这时候也早已经恢复了常态,刚才刹那的慌乱只是因为担心附近有正派人士的埋伏,这时候确定并无危险,不由得便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卫青的目光带着一丝感慨,很显然眼前这个少年一年多来的变化不可谓不大,首先是他的容貌,俨然早已经退去了当初那份稚嫩,却带着几分经历风霜之后的历练彪悍。修真大陆上关于这位魔教新一代高手的种种事迹,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她可以有无数途径了解其所经历的一切。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却难免会有有一些淡淡的伤感惆怅之意。这还是当初那个为了自己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少年吗?看着眼前那熟悉而又仿佛陌生的面孔,宣若芷心中不禁也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很奇怪,卫青在说出刚才那一句话之后,便是陷入了语塞,一时间好像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宣若芷似乎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样子,只是用含笑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当然她的神情之中,仿佛带着欣慰,那就像是一位姐姐看待久别重逢的弟弟,有喜悦有包容,那神情俨然是在告诉对方,就算你再怎么改变,在我心中你永远都还是当初那个倔犟又可爱的单纯少年。
“师姊,其实我很早就想来见你一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嗯,现在不是见到了吗?不过你该说的可不是对不起这么简单,貌似整个修真大陆都快被你们魔教搅成一潭浑水了。”
“师姊,别人的看法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唯独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这一切。”
“哼,刚才躲在街上角落里偷看我的也是你吧?唉,你这家伙眼下都快成了魔教代言人了,还用得着在乎这些小事吗?我看你还是再接再厉,继续你伟大而神圣的光辉事业吧……”
谈话的气氛一如少年时,宣若芷语气中带着一份师姊般的教训和宠溺口吻,而卫青则依然如一个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想要从师姊那里得到安慰或是肯定的小孩儿。
想象中的隔阂,并没有出现。
从卫青突兀出现,到两人热烈交谈,期间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但这一盏茶时间对于两个人来说,却是那么的弥足珍贵,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