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了场,那奏琵琶的两人素手齐齐一勾,裂帛声霎时震入在座的每一位耳中,四座顿时正襟危坐,凝神屏息。
只见那红衣公主莲足一跃,轻盈落入鼓面,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琵琶细碎的拨弦声,她大臂缠绕,玉手纤纤翻出各种形态,腕上铃儿叮当作响,竟与琵琶声合得天衣无缝。
突然,琵琶曲锋微转,她莲足勾翘,复而落下,敲击鼓面,节奏时而轻快,时而缓慢,又忽的足尖点住鼓面,留头来了几个绝妙的翻身,红衣翻飞,既似关外燃起的熊熊篝火,又如月夜下出水娇俏的红莲,最后化为仙姝逐月的大跳,鼓面发出“咚”的一声。
舞尚未结束,随之而来的是琵琶奏得越来越急,声音好似快要干裂的柴火,不知是否在下一刻就要折断。
她仰头开始疾速转圈,最后只听“铮”的一声,恰好干干净净地收住动作,轻轻坐落于鼓面。
双腿与莲足交叉勾起,一手撑鼓,一手微微掩面。
好一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女图。
这样的好舞直至结束,几乎无一人舍得转睛。
当然,这些人里头是不包括那位苏家六小姐的,她竟斟了杯酒自顾自浅浅尝着,有一口没一口的,一眼都未曾往那上面瞧。
大殿上此时无人敢发声,直到咱们圣上抚掌大笑,连说了三个“好”,这才热闹起来,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顿时大殿充斥着融融的夸赞声。
那红衣公主低眉回以他们一笑,眼波流转,不经意地朝大殿某侧,一个玄衣锦袍的身影瞟了一眼。
那人眼中并未如她所料的流出任何情绪,仿佛是未曾瞧见她方才的表演。
她心里一阵失落,眸子都暗了几分。
明明这舞是她苦练几年所出,连西夷最好的乐舞师傅都曾夸赞过这支舞,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咱们这位坐在最高位的圣上,是实打实的精明人,晓得底下人暗传的这些个儿女私情,转头似笑非笑着问那玄衣锦袍的人。
“羡儿,你觉着如何?”
大殿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怀着一颗看戏的心望过去。
而那被唤作“羡儿”的,正是万年冰山似的扶三殿下。
他听见自己被圣上唤到,波澜不惊的寒眸里微微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可惜大殿里无人捕捉到,云淡风轻地回了两个字。
“很美。”
话一出,西夷八公主神色立马转为流光溢彩,充斥着独属小女儿家的种种情思。
突然,一个瓷杯落地破碎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上响起,还显得格外清亮。
他随众人的眼光朝那边看去,入眼的是一双略微显得有些呆滞的凤眸,与他眼神对上的那一瞬,方如梦初醒,立马恢复了神采,忙得低下头去。
若蘅觉着自己的头微微有些发疼。
旁边的始作俑者低下头,瞧见自个儿裙边都给撒出的酒弄湿了,撇了撇嘴,等再抬起头,却又是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尴尬地朝众人赔罪。
众人不看不知道,原来方才弄出声响的竟亦是位绝世妙人,甚至还有人偷偷倒吸了口气。
西夷八公主眼底划过一丝好奇,眉毛微地一挑,朝那居高位的圣上行了个西夷的礼节:“皇上,安蓁在西夷便听闻大梁苏家有两位妙人,不知是在座哪两位?”
皇帝抬手示意立在一侧的内侍,为自己满上一杯,待酒满上,手轻抬,道:“苏闲堂。”
早在后面观色的苏闲堂站起身行礼:“皇上,臣在此。”
“朕亦有所耳闻,你有两个好女儿,朕记得有一个还是在太后身边儿养大的,这么些年,朕居然未曾碰见过。”
“皇上过誉了,臣那两个小女儿,今日也是在宴上的。”苏闲堂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
“哦?是吗?苏家二女起身叫朕瞧瞧。”皇帝也明显来了兴趣。
苏若蘅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同方才那始作俑者起身,朝圣上行了个礼:“臣女苏若茀(苏若蘅),见过皇上。”
“倾国双姝。”皇上嘴里细细念道,眼神眯了眯,忽又话锋一转问道:“嗯,朕倒是突然想起你们的母亲,当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佳人。你二人可会什么?”
苏若蘅心想,方才有西夷八公主那珠玉在前,怎么也不好与她们撞上,心下计算着随意报项过得去的,只是眼下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也就剩写副联子了,也罢也罢,能糊弄过去算万幸了。
谁知她刚要开口,却被她那始作俑者的姐姐抢了先,原本疏懒悦耳的声音,如今却似道让人万劫不复的催命符,在若蘅耳中炸开。
“臣女对舞亦略通一二,小七可在旁,为臣女奏琵琶。”忽顿了顿,转身朝那公主嫣然一笑:“还请八公主多多指教。”
说罢,有模有样地施了个礼。
苏若蘅觉着自己今日许是犯了哪位太岁爷爷,早知如此便称病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