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说:“至于做人之道,圣贤千言万语,大抵不外敬恕二字。《仲方问仁》一章,言敬恕最为亲切,自此以外,那‘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与衡也’,‘君子无众寡,无大小,斯为泰而不骄;正其衣冠,俨然人望而畏,斯为威而不猛’,是皆言敬之最好下手者。也言‘欲立立人,欲达达人’,孟言‘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是皆言恕之最好下手者。”
“敬恕”,就是“心中有仁,心中有礼”。曾国藩对师友也是以“仁”“礼”待之。对“仁”、“礼”二字,曾国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曾说过自己的带兵方法:施恩不如施仁义,加威吓不如加礼遇。“仁”指的是要人独立,使人发达。对士兵,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内心渴望他们能自强自立,渴望他们方方面面顺顺利利,这样士兵能真切感受到你对他们的关心就像一个父亲关爱孩子一般,反过来他们也会感激你的恩德。而“礼”则是指不论在人多的场合还是人少的场合,也不论其职位的高低,对待别人不应该有任何怠慢之处,在人之前泰然庄重不要有骄横之气;穿戴整齐,使自己的容貌有尊严之气,这种充满威严的样子,别人一看顿生敬畏之心,这样显露出来的威严不会显得凶猛。
以谦和有礼的态度对待别人,和别人交往时保持严肃、庄重,那么于无声中就显露了自己的威严,令别人不敢轻易冒犯,这样别人就会体会到你的威严了。“仁”和“礼”,即使在蛮横之际也可以行之有效。
陈国瑞是湘军中有名的悍将,其脾性粗鲁、莽撞。曾国藩接替“剿捻”事宜,与陈国瑞打上了交道。当时正逢陈国瑞与刘铭传所率之部发生械斗,曾国藩在处理时想到,只有让他真心服自己,以后才能用他成大事。于是,曾国藩先以威严不可侵犯的正气打击陈国瑞的嚣张气焰,接着一一列举陈国瑞的劣迹暴行,让他明白自己的过错和别人对他的评价,在陈国瑞满目沮丧、退缩、打退堂鼓时,曾国藩忽又话锋一转,高度地表扬了他的勇敢,不好色,不贪财等优点,说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将才,千万不能因一时的莽撞而毁掉自己的前程。听到这番话,陈国瑞精神大振,这时曾国藩坐到他身边,耐心教导启发他,同时给他定下“不扰民,不私斗,不违令”三条规矩。陈国瑞被曾国藩一番话说得心服口服,只得惟惟退出。陈国瑞后来虽然旧病时有复发,但最终还是改过自新,为曾国藩所用。
曾国藩说:“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及同出一源。但若知利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
待人以“敬恕”,也就是“仁礼”,这就是曾国藩待师会友的基本原则。曾国藩自二十四岁以后脱离学生时代进入自学阶段。这个时期他选择朋友,更加注重对方的真才实学。寻找才高者为友,成为曾国藩的择友标准。
曾国藩在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在北京他写给弟弟的一封信中说:“……但四弟前次来书,言欲找馆出外教书。兄意教馆之荒功误事,较之家塾为尤甚。与其出而教馆,不如静坐家塾。若云一出家塾便有明师益友,则我境之所谓明师益友者,我皆知之,且已夙夜熟筹之矣。惟汪觉庵师欧阳沧溟先生,是兄意中所信为可师,按衡阳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师弟皆奉行故事而已。同学之人,类皆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翰林之弟相笑。薄俗可恶!)。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怕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曾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又说:“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日与鄙庸者处,全无所闻,窃被茅塞久矣,及已未到京,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
在这两封家书中,曾国藩告诉其弟交友贵在“选择”,择良贤而友之,庸鄙者敬而远之,这才正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曾国藩曾说:“人有良师益友,虽懦夫亦有立志。”人世间敢于“规箴余之短”的益友即使很难找到,但只要能用“诚恕”二字,努力寻求,这样的朋友还是可以找到的。
12
处世语录
处天下事,前面常长出一分,此之谓豫;后面常余出一分,此之谓裕。如此则事无不济,而心有余乐。若尽煞分数做去,必有后悔。处人亦然,施在我有余之恩,则可以广听。留在人不尽之情,则可以全好。
人若少知自爱,岂有营营逐利,甘为商贾之行?只心有所系便是欲,便当极力克治。不然,恐流弊无穷。
有必不可已之事,便须早作,日捱一日,未必后日之能今日也。
纵是道成德立,小人终不可近。若自谓他柄在我,不妨兼举竝包,必暗受其损而不觉。
小人虽不过,当力遏而绝之。君子不幸诖误,当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
处利则要人做君子,我做小人;处名则要人做小人,我做君子。斯惑之甚也。圣贤处利让利,处名让名,故澹然恬然,不与世作。
义利辩以小心,须严一介。是非起于多口,务谨三缄。
人有毁我诮我者,改之固益其德,安之亦养其量。
称人之善,虽有过情,不伤厚道。攻人之短,即有实据,终属浇风。
善所当为,羞谈福报。
清苦固是佳事,然亦不可过,天下岂有薄于待自而能厚于待人者乎?
人言果属有因,深自悔责。返躬无愧,听之而已。古人云:“何以止谤”,曰:“无辨。辨愈力,则谤者愈巧。”
有一言而伤天地之和,行一事而损终身之福,切须检点。
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
安分即安命,做人即是做官。
做人念头重,做官念头轻,则祸福不足动心。做官念头重,做人念头轻,则毁誉常足堕志。
老来益当奋志,志为气之帅,有志则气不衰,故不觉其老。
德不怕难积,只怕易累。千日之积,不禁一日之累,是故君子防所以累者。
一念之慈亦足作福,一言之戾亦足伤和,存心不忽微,所造自即于大。
一个忍字,消了无穷祸患,一个足字,省了无限营求。
只一事不存心,此一事便错乱。
人有差错,他怕你恼,便当含容,若责之不已,他知你意不可挽回,反不怕起来,有何趣味?
事前加慎,事后不悔。
以爱己之心爱人,则仁不可胜用矣。以恶人之心恶己,则义不可胜用矣。
荐贤不可示德,除奸不可示威。
人处财,一分定要十厘,便是刻。与人一事一语,定要相报,便是刻。治罪应十杖,定一杖不饶,便是刻。处亲属,道理上定要论曲直,便是刻。刻者,不留有余之谓,过此则恶矣。或问亲属如何不论曲直?曰:“若论曲直,便与路人等耳。”
绝嗜禁欲,所以除累;抑非损恶,所以让过;贬酒阙色,所以无污;避嫌远疑,所以不误;博学切问,所以广知;高行微言,所以修身;恭俭谦约,所以自守;深计远虑,所以不彰;亲仁友直,所以扶颠;近恕笃行,所以接人;任才使能,所以济物;痒恶斥谗,所以止乱;推古验今,所以不惑;先揆后度,所以应卒;设变致权,所以解结;括囊顺会,所以无咎;橛橛梗梗,所以立功;孜孜淑淑,所以保终。
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性情,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
毋道人之短,毋说己之长。施人慎勿议,受施慎勿忘。世誉不足慕,惟仁为纪纲。隐心而后动,谤议庸何伤?毋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在涅贵不缁,暖暖内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行行鄙夫介,悠悠故难量。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祥。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
百战百胜,不如一忍。
罪莫大于好进,祸莫大于多言,痛莫大于不闻,过莫大于不知耻。
闻谤而怒者,谗之隙也。见誉而起者,佞之媒也。绝隙去媒,谗佞远矣。
人之善恶形于言,发乎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诸心,发于虑,鬼神已得而知之矣,君子所以贵慎独也。
宁耐是处境第一法;安祥是应事第一法;退让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待人第一法;若将富贵贫贱死生,置之度外,是养心第一法。
解仇怒箴:法生便扫,莫论是否。百年偶聚,何苦烦恼。太虚之内,无物不有,万事从宽,其福自厚。
断嗜欲箴:染性触物,粘于饴胶。滥爱贼人,毒于戈矛。片时意适,永劫灵消,一丝未断,尘网难超。
人不自重,斯召侮矣。不自强,斯召辱也。自重自强,而侮辱犹是焉,其斯为无亡之灾也已。
人有才而露,只是浅,深则不露。方为一事,即欲人知,浅之尤者。凝重之人,德在此,福亦在此。心定气平,而身体之安和舒泰,不待言。
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厉鬼随之。知此可以役使鬼神。
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
无为名尸,勘破幻妄也。无为谋府,无思也。无为事任,无为也。无为知主,地知也。然须定得性了,方行得四者,不然实行不去。庄子曰:“吾以无为为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大颠曰:“众人而不思不为,则天下之理几乎息矣。”应事接物只是一个情字为累,若无情则无累矣在,故曰圣人无情。
君子贵通天下之志,疾恶太严则伤公明之体。
凡人言及非人非理事,我虽不与谋,若从旁附和一句,便自有罪。故处此有三道,以至诚感悟之,上也。去其太甚,次也。漠然不置是非于其间,又其次也。
事涉刻薄者,即所持甚正,亦不可自我开端。
善人固可亲,未能知,不可急合。恶人固可疏,未能远,不可急去。
小人如虎狼蛇蝎,殆又甚焉。虎狼之威,蛇蝎之状,皆知其足以害己,深避而预防之。小人则心如虎狼,其貌驺虞,念如蛇蝎,其言鸾和,人不知其将害己而狎之,鲜弗及矣。
称人之善,我有一善,又何妒焉?称人一恶,我有一恶,又何毁焉?
闻人之善而掩覆之,或文致以诬其心。闻人之过而播扬之,或枝叶以多其罪,此皆得罪于鬼神者也,吾党戒之。
论人情只往薄处求说,人心只往恶边想,此是私而该底念头,自家便是个小人。古人责人,每于有过中求无过。此是长厚心,盛德事。学者熟思,自有滋味。
古人爱人之意多,今人恶人之意多。爱人,故人易于改过,而视我也常亲,我之教益易行。恶人,故人甘于自弃,而视我也常仇,我之言必不入。
将古人心信今人,真是信不过。若以古人至诚之道感今人,今人未必在豚鱼下也。
水激逆流,火激横发,人激乱作,君子慎其所以激之者。愧之则小人可使为君子,激之则君子可使为小人。
君子称人之善而非誉也,折人之过而非毁也,毁其劝善而改过也。小人不然,善则忌之,过则扬之。
衣冠之族,以清白遗世为本,务要恬穆省事,凡贪戾刻薄之夫,皆不宜与之相接。
凡权要人声势赫然时,我不可犯其锋,亦不可与之狎,敬而远之,全身全名之道也。
将事而能弭,遇事而能救,既事而能挽,此之谓达权。此之谓才。未事而知其来,始事而要其终,定事而要知变,此之谓长虑,此之谓识。
人只是怕当局,当局者之十,不足以旁观者之五。智臣以得失而昏也,胆气以得失而奋也。只没了得失心,则声气舒展,此心与旁观者一般,何事不济?
两君子无争,相让故也。一君子一小人无争,有容故也。争者两小人也,有识者奈何自处于小人。
君子不可以不忍也,忍欲则不屈于物,忍剧则不扰于事,忍挠则不折于势,忍穷则不苟于进,故曰,必有忍乃有济。
君子多思不若养志,多言不若守静,多才不若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