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幕四合,沙战他们头顶是矿道生活区的人造天幕,模仿月亮的月灯早已缓缓发亮,手边甚至还有凉风习习。
虽然他们生活在塔利亚的地下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但流民们从来没追问过,也没有思考过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走在路上的沙战还能感到他手臂的酸麻,那是电击恢复术后留下的后遗症。
“你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凯文医生对沙战交代。“三天之内,你一定要回来。”
走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兄弟“麻杆”吉德和“哭泣鬼”波比,波比一边捏着自己胳膊,正在为电击术后的后遗症叫苦不迭。
至于他们三人是如何趟着生活区的泥地,怎么跟着“走私佬”托利的身后,这一切在沙战的后来记忆里已经是模糊一片。
他只依稀记得他们四个人穿过开采区的生活区,先是走出像菜园一样破落的街心花园,四个人又钻进小树林里的小径。
沙战在树林里穿行时,转头回眺,身后的生活区已经消失在远处。
远方“矿区工会”上那几个大字散发着淡不可见的白色光晕。
工人生活区的红心广场渐渐沉没于视野,在广场边上有一座如坟墓一般的建筑,屋顶的塔尖像三把尖刀直刺天幕,那是建于开采区的神庙,供工人们交出自己的心灵和灵魂的地方。
在神庙边上小破楼是矿工食堂。第三帝国用最大最好的的建筑来安放工人们的心灵,再用小而破的空间来安抚工人的身体。
红心广场外围是零星的市集,被大家称为蟑螂街。
每天晚上七点以后,市集的小商店会零零星星的开张,出售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可以从碗底掏出蟑螂或者老鼠尸体的小吃。
靠近市集的建筑群就是镇上拥挤的家庭区。
家庭区被大家称为猪窝,是少数幸运的已婚矿工申请下来的居住区,但多数的已婚矿工根本申请不下来。只有等原住户死亡销户以后才有空的房屋释放出来。
猪窝区的房子砌的东倒西歪的。有的沿着山坡而建,有的则建在低洼的坑里,它们像沙战挖矿时所挖出来的废料,它们在山坡和洼地里互相簇拥。
他和养母以及妹妹莎娅就住在其中一间里,那些房子窗户小的连头都伸不出去,房间也小的可怜,只刚够人在里面伸个腿伸个手,但终归可以给生活在里面的人一点点体面。
猪窝的确是比他昔日生活过的猪棚宿舍好一些,除了个人空间,最重要的是有卫生间,不能洗澡。但是这样的话就不用大老远从家里前往公共卫生间方便,而且一些简单的洗漱可以在家里完成,极大节省去公共卫生间排队的时间。
沙战记得猪棚宿舍就有数千矿工生活在一个集体宿舍里。每一层楼里,一排排上下铺的架子床凌乱地排列着,矿工们的随身物品像垃圾堆一样杂然无序堆放在床底下、床头边和任何一个拐角空间里。
这里的人和人之间没有什么私隐可言,有条件的矿工只会在自己的架子床上拉一道布帘,就这道布帘也是破破烂烂的像块破抹布一样垂在床上。
这样的集体宿舍被大家戏称“猪棚”。
每到起床时,整个猪棚人声鼎沸,因为同时掀翻被窝而涌起的人体异味混杂,人的嗅觉有一种奇怪又多层次的空气灌满鼻腔。
墙上的巨大涡轮排气扇有风车那般大,它们定时开动,也无法把这些不堪的气味排干净。
他想到那气味,忍不住煽了一下鼻子。
他很怀念地球上的那个世界。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汤臣一品的豪宅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为自己这个不幸的穿越者哀叹命运不济。
现在这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然而,他身边的世界也正在发生变化,需要他站出来改变这一切,他必须得活出和地球上的一生不太一样的自己。
很快,他熟悉的场景就消失在重重洼皱里。当最后一个破烂的小屋的灯火远抛在后,他们四人在地下空间的树林里时隐时现,偶尔能听见自树林阴影深处的鬼鬼祟祟的轻声细语。
在强调集体主义的塔利亚,个人的行动,那怕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团体行动意味着个人主义和阴谋主义,这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黑暗中压低声音时都显得有一点危险性。
“走私佬”托利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总能找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直到把偶尔出现在他们周围的人影甩得渐渐模糊。
最终他们钻出浓郁树荫,头顶露出一大片亮光,那轮永恒不变、惨白的人造月灯从远方升起,衔住一个土黄色的山坡。
四人来到山坡背面,一个装了铁栅栏的管道埋进山坡里,洞口像怪兽的大嘴,深不见底,似乎直达幽冥深处。
沙战走近管道的入口,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浸入骨髓的冷气从管道中呼啸而过。
沙战能感觉到波比手心的汗和轻微颤抖的手,他轻轻捏了一下波比的手掌心,希望给他一点力量。
“走私佬”托利从口袋里摸索半天,在口袋最底下摸出一把满是划痕的钥匙打开铁栅栏,又取出来一个罗盘和一块满是划痕的手表放到沙战的手心里。
“两个小鬼,听好了。我要给你讲一下怎么使用这个东西,以及怎么穿过这条又长、又臭、又黑的通风口。你们两个给我支愣起你们的小耳朵,如果不仔细听清楚,恐怕有命去没命回。你们丢了小命我不关心,关键是别丢了要传递出去的东西,那才会害了我老托利的贱命。”托利说。
手表和罗盘在沙战穿越前就知道怎么用,只是现在这个罗盘上的指针就像他现在的心绪一样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