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亮了,他抹了把眼泪,决定找份生计。
他路过一个城市废品回收站。
掌柜的是个椭圆形带滚轮的机器人。
沙战在机器人的指引下看见头顶屏幕上的显示屏上面写着:纸皮一斤三个鼬币,一个易拉罐换三个鼬币,废电池三鼬币一斤。
他马上燃起对生活的新希望,但是他在那逗留了一会,才发现如果想出售废品,同样必须使用指纹ID来验证身份,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他徘徊在回收站的门口一段时间,终于搭讪上一个职业卖废品的老头。
卖废品的老头朝他挥舞拳头,“滚开,小瘪三,小偷。我不要偷来的脏东西。”
“我从来不偷东西。”沙战不依不饶,但是别人对他的品德的质疑突然让他悲从中来,于是他把半真半假,半涌半挤而来的鼻涕眼泪抹了自己的袖口上。
经过的人纷纷侧目,老头泄了气,“好吧好吧,我可以给你买吃的,也可以给你一些鼬币。”
沙战走了十几条街,凭借着他在城下城吃过苦的本身,他开始能两三天吃上一顿饱饭。这让他哭笑不得,现在回到泰坦,居然赖以为生的是他最原始的生存技能:吃苦耐饿。
两个月过去,天气日渐清冷,他仍未找到山人指路酒吧,街头的转角地面开始渐渐不能睡。
尽管他的身下垫上几层的纸板和破棉絮,但是寒意总能在半夜浸上他的身体。
入秋后,城市地面的热气和天空中降下来的冷空气相遇,每天早上起来,他的身上像浸过水一般。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病倒。直到奄奄一息被城管机器人发现送进福利院去,那样他就完蛋了。
他得尽快找个出路才行。
诺大的首都,号称第三帝国最中心的城市:宙斯之城。他花了半个月才走到城市边缘,这个城市最外围有一整圈的钢铁城墙,而所有人都不可能攀上这座城墙。
在城市里流浪久了的沙战终于摸清了这个城市的套路。
工厂有其固定区域,城市中心主要是商业区和办公大楼,而这个光鲜亮丽的城市无处不藏污纳垢,妓女有她们扎堆的一条街,黑帮有他们盘恒的一条路,小偷有他们出没的老窝,乞丐也有藏身的地盘。
卖东西的按分类又分布在不同的街区。城市地表之下还有复杂如迷宫一样的地铁,地面是街道和公路,无数车辆穿行在街道,头顶是有轨电车,这些交通工具每天往来把城市里的中下阶层的平民运往城市各个角落。
城市用高度代表社会地位,住在超级摩天大楼的中高层以上的是有钱有权的侍神阶层也就是纯种人的生活所在,他们的高层公寓自带空中停车位和空中花园甚至私人游泳池,出行的悬浮车船像甲虫一样成群穿梭于空中。
这个阶层的人若非工作之必需,绝不和低于他们的基因人种有任何交集,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和生活方式,并且互相攻击和诋毁。
纯种人和基因人两大阶层的人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城市的不同的空间纬度里的两波人。
平民阶层每天搭乘拥挤的公共交通工具,或者驾驶在地面上行走的车出行,然后搭乘电梯回到廉价公寓。
侍神们则乘坐无人驾驶的自动化悬浮车船直达家门口的停车坪上。
纯种人的高级公寓占用中高层的第一手的阳光和空气,使用的是清洁能源。通过太阳和风产生电能。
基因人种像蚂蚁和蜜蜂一样蜗居在大楼中低层内部分割出来的廉价公寓里,光线主要依赖核电力,空气依赖通风设施。
在基因人里,也有阶层的细分,越是穷的平民的公寓离地面越近,公寓的面积也越小,最低的十几层廉价公寓又称为胶囊公寓,仅能容纳一个人在里面勉强生存。
沙战曾从高处偷窥过一户阶层比较低的平民人家,房间小的只有一床沙发床和一个小柜子,整层的房主共用公共卫生间和厨房。
即使这样,沙战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在这个城市里,他连中下阶层的平民都不算,他只是一个逃亡的流民。
当他看见超级摩天大楼临街带窗的胶囊公寓里透出来的灯光,也让他艳羡不已,即使这些人已经是社会的底层,至少在这个城市有一寸容身之所,被社会所承认。
衣衫褴褛的沙战徘徊在摩天大楼的附近,想找到进入中下层平民公寓的楼梯间避风躲雨,但是进入大楼和进入电梯都需要验证指纹ID,他只好悻悻然又转身离开。
他经过一个商场,看见一群流浪儿围着一对衣着光鲜的纯种人,这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人身姿挺拔,女人窈窕动人。
“先生,给点小费吧。”一个小男孩向他们伸出脏兮兮的手。
“先生,买一束花送给你身边美丽的小姐姐吧。”另外一个小女孩捧着一束已经打蔫的花追上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您的鞋有一个污渍,让我帮您擦一下。”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用手上已经发黑的脏抹布往女人脚上的恨天高擦去。
漂亮的女人小小地尖叫一声,退让了一步。
可是小女孩仍然不依不绕,跪在地上向她挪了过来,“您瞧啊,这么漂亮的一双鞋,因为那个污点变丑了。”
“拿开你的脏手。”漂亮的女人尖叫起来。她身边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扔给擦鞋的女孩,“快走开。”他呵斥。
小女孩识趣的走开了。
“先生,我替您拉开车门吧。”一个小孩讨好地说。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是这对男女的悬浮车船。
男人胡乱甩甩手,似乎是像在驱赶苍蝇一样赶走簇拥在他们身边的流浪儿。
沙战梦游般经过他们。
“下次我们还是不要来这里。”女人咕哝着,“为什么我们不去半山商场?”那里没有这些平民小乞丐。
小乞丐们像一群苍蝇一样围在这对油光水滑的男女身后,悲切地说,“施舍点吧,施舍些吧。”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闪光的鼹币抛向空中。
流浪儿们发现一阵欢声尖叫,低声抢夺滚落到地面的硬币。
男人放声大笑,拉着女人的手钻进自己的悬浮车船后离开。
沙战目睹这一切的地发生,木然地站在旁边。
等地上的鼬币全部被抢光,这些流浪儿们又一窝蜂向来闲逛的纯种人发动新的攻击。
不远处一群人正在围观商场的大屏幕,第三帝国的首相执行官,一个戴着眼镜,长得很像一头牛蛙的中年人正在大屏幕里发表着演讲。
他一边演讲一边手舞足蹈,双手大幅度地向前方和空中摆动,好像在他脸前和头顶有一只苍蝇。“你是纯种人吗?如果是,那么你是这个世界文化的创造者和保护者;你是基因人吗?如果是,那么你正在参与构建这个世界的文化。在未来一百年里,我们将会对低等的自然人种进行人口数量的自然灭绝,同样在未来的一百三十年,随着人工智能的普遍升级,我们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人口,那么我们的基因人种将通过生育上的基因选择和优生措施决定了你家族的未来,你们的后代将一步步升级到纯种人的时代。所以,我们的《基因生育法》今天正式写入宪法。”
他在屏幕里双眼圆睁,语气歇斯底里,唾沫星子喷到了镜头上,“我们绝对不允许任何一种纯种人和基因人因为所谓的不知廉耻的爱情而生下混血怪胎,如果这种羞耻的行为不加以控制,那么,我们的基因将不再纯净,而人类的基因库将会进一步混乱。这终将导致不可挽回的人口危机。诸位想想,小儿麻痹症等等各种因为出现在自然人种身上的低等疾病又将出现在我们的后代身上,我们目睹自己的孩子一生饱受病痛的折磨,我们作为父母将会多么的痛心……”
当他讲到这的时候,屏幕上非常合时宜地闪现了大量畸形的孩子的黑白影片。在广场上围观他演讲的人爆发出如海啸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有少数的人低头自语,“骗子。”
还有人悄悄地骂,“卖国贼。”
沙战站在那看了一会演讲,但那些听上去激情四射的话一点也没有打动他。他现在只关心的是生存的问题,明天吃什么?天再冷下去,他能睡哪里?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挤出人群,穿过十几条街,拐进他平时睡觉的转角旮旯里。
两个和他平时一块拾荒的男孩跑出来,把他撞了一个满怀。
“快跑!”其中一个乞儿对他大喊:“城管来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