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方形的木板,上面是一份小菜和两小碗米饭。他把手里的饭碗递到沙战的手心里,“快吃吧,快吃吧,小弟。”
后来沙战才知道每三天有固定的小型升降机从塔利亚太空站把一日三餐的食材送下来,老人得自己回到宿舍做饭菜。送下来的米和菜是定量的,但现在老人得把自己嘴里的口粮省下一半给沙战。
沙战接过饭碗,他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他狼吞虎咽,一时半会就把饭碗舔一个底朝天但仍想不起来味道是什么。
老人看他三口两口就把手里的饭吃完了,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同情,把自己手中碗里的饭又倒给了沙战。然后已经在厨台准备好一杯滚烫的热水递到他面前,“慢点喝,小心烫着!”
沙战吹吹水里的热气,呷一口,他觉得这水和他平时喝的不太一样。在猪棚宿舍和工厂里喝的水总是有股奇怪的味道。他又呷一口,砸了砸嘴。
“小弟,你从哪里来的?”老人问。
“开采区。”
“啊,离这有三十四公里呢,你怎么来的?”老人惊讶。
“污水管道。”沙战嗫嚅。
老人看着他,眼神不可置信。“你自己偷跑出来的?”
“嗯。”
“和这场暴动有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死了。”沙战的两眼空洞无神。
冶炼区的暴动最后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屠杀,停尸房里那些尸体被扔在他身边的咚咚声,他至今清晰可闻。
他咕嘟灌下半杯水,好像要把害怕和悲伤咽下去,“这水的味道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沙战端起杯子来细细打量里面的水。
“别奇怪了,”老人指指杯子,“你们矿工喝的水都是塔利亚排放出来的生活废水,还有就是你们自己的尿液,过滤分解后再消毒后提供给你们饮用。你现在喝的水是泰坦的水厂直接输送过来的过滤消毒以后的水。塔利亚开发区太空站的平民们可不会喝废水。”
听到尿液,沙战不禁一阵反胃,差一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但仍忍不住问,“泰坦?”
“嗯,你们在流放区出生和长大的孩子是不知道泰坦的。”老人挠一下头,“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故土。”
沙战知道泰坦,但那只是一个地名,和“家园”没关系。流民的家园是塔利亚的地下城,是开采区,是沙莲那个简陋的小屋。
何况他对泰坦一无所知,即使英格尔老伯也不知道泰坦现在是什么样子。沙战曾从栈道的出口看向泰坦,那是一颗硕大的绿色的星球,仅此而已。
在沙战眼中的世界只有开采区,只有“猪棚”宿舍,“猪窝”,食堂,蟑螂街,矿区工会,街心花园……
等沙战把水喝完,沙战觉得这水的口感好极了。相比之下,他之前的喝的水里有一种涩味,水质发灰,口感像是掺了肥皂一样。
在水足饭饱之后,老人拿出一套他自己的干净衣服,让沙战去淋浴间把自己清洗干净,“你身上的臭味,像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老人嗅嗅鼻子。
老人说的没错啊,他就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死人成堆的垃圾堆。
等他在浴室里洗完出来,老人笑着对他说,“我以为你淹死在浴室里了。
沙战的脸一下红了。
“估计你今天把咱们一周的水量都给用完。”老人笑了笑。
这个晚上,老人都在询问沙战的经历,从他如何接受送东西的走私任务,到被捕,到抵抗组织和骷髅军团发生交火,到他如何到这里。沙战一五一十的详细和老人说了一遍,但是刻意隐瞒他还保留着那件东西的事,他觉得这东西危险又至关重要。他想起隧道外那个被谋杀的工人,不能再节外生枝,他必须得找机会交还给走私佬。
老人点点头,叹一口气,“这次是水厂被炸,整个流放区都乱套,污水倒灌进所有地势较低的区域,连这也不例外。咱们生化区在流放区里算是地势较高的区。平时每天都有人下来检视我的工作,今天都没有监察组的人理我。但是看来这次的抵抗运动闹出来的动静是够大的。今天送来的尸体都是被镇压的牺牲者,哎。我这就收到上千具呢,身上都是致命枪伤。还有一大部份是被纳米芯片炸死的。”
生化区?沙战他曾听矿工们说起过太平间之后还有一站——神秘的生化区,是人死亡之后的最终目的地。但没有想到,这里居然和开采区冶炼区一样的区域,但是这里除了处理尸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老人看看桌上的时钟,“不早了,小弟,睡吧。睡吧。明天开始你也得呆在这,千万别出去,而且在房里不要出声,别搞出任何动静,要像一只小蚂蚁一样在这活着,直到我能帮你找出逃生之路。”
沙战无助地看着对面的老人,会有逃生之路吗?逃去哪?逃回开采区吗?他还能回去吗?逃出去以后又怎么办呢?
“这里是生化区的宿舍,整个生化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住。虽然很少有人来检查,但偶尔会有上面的工作人员来走个过场,虽然他们只是去工作间检查的多,但是偶尔会来生活区走一圈以表明他们的控制权。我会想到办法的,会想到办法的。”老人喃喃说道,然后两人分头挤在那张小床上,即使躺下,老人也忍不住问起一些沙战过去的生活细节,比如流民们是怎么居住的,工作方式,平时都吃什么等等。
沙战知道他说的上面是什么,是塔利亚开发区指挥部监察组的平民阶层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这个生化区只有您一个人?”
“都自动化,不需要太多的人。机器多安全,没有嘴巴可以乱说什么。只要指挥得当,就只会干活。”
沙战此时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但沙战实在是太困,很快就进入梦乡,因为自从他跨越开采区以后,他就没有睡过几个安稳踏实的觉。
虽然沙战并不知道老人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但是他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老人给了他某种特别安全可靠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