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
奶奶说易承能健康的生下来就是幸运。她告诉易承,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在产房里熬了十二个小时才把他生下来。幸生幸生,易承是多幸运被生下来,又或者说他是多不幸被生下来。
奶奶是个护士,但不是正式职位的护士,她原本是个接生婆,因为接生的技术好,善于照顾孕妇与新生儿被医院聘用。当奶奶还在医院工作时,她常带易承去医院,虽然是因为家里没人照顾他。
易承曾经偷偷溜进医院的保育室里,隔着育儿箱看着里面的小婴儿。他们真丑,但他们看上去好有趣。有一个眼睛很大的宝宝一直看着他,易承想“他应该也对我很好奇。”
易承不知道小宝宝的以后会怎么样,但他希望这个小宝宝能够幸福。
医院总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让易承从沉静到悲凉。医院处在两个极端,生的喜悦和死的悲凉,吵时像炸开的油锅,静时是一条无人的走廊。
对于易承,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像慢放的的黑白电影,杂乱的场景与无声的喧嚣。
这个南方的小县城十分的湿冷,奶奶熬过了漫长的寒冬,却在春天离开了。丧事是医院的医生协助办的。按传统是要土葬,且当时也没有倡导火葬。但因为能力不及,只能一切从简。
邻舍和亲戚都来了也只坐到了四桌人。葬礼过后,亲戚们聚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商量奶奶的遗产分配以及我该由谁抚养。
易承看着他们由心平气和的商量到愤怒的对峙,想要离场却又不能。因为他是这事情的关键人物,真讽刺!
讨论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情绪逐渐高涨,不出意外的开始谩骂起易承早逝的父亲以及早早丢下他跑了的母亲。经过漫长的讨论,结果是易承由姑妈抚养,奶奶的这座房子暂时由姑姑管理,待易承成年后移交给他。
天气真的很应情,暮霭沉沉。姑父走到易承身边,手轻轻的放在他肩上“走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家。”那些旧家具,被盖上各种各样布,如易承在这里的记忆,被时光包裹。斑驳的旧门挂上崭新的锁,他凝望着老屋,老屋也凝望着他。
姑父家在另一个县,易承要离开这里到那里去。两个小时的班车路程,实在难受。班车荷载十九人,实载二十七人,每一个转弯都有侧翻的危险。易承与姑父、姑妈一路无言,他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什么。姑妈家有一儿一女,男孩秦礼与易承同岁,女孩秦诗比易承大两岁。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姑父家是中产偏上家庭,但是多一个人吃饭负担加重是必然的。奶奶生前和易承说过“吃人饭,受人气。”
“奶奶,原来您早就算好了,会到这一步。”
幸生,幸生。易承曾经想过如何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得出的最好的方法是,好好走完这一生,等到满头银丝,等到皱纹悄悄爬上了额头,等到子孙满堂、儿孙绕膝,等到与相爱之人从青春一路相伴到白头,等到可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无悔地回忆这一生的光阴……最后在某个安静的日子里,带着笑容慢慢的闭上眼睛,坦然地与世界告别。
坦然的面对所有已经发生与将要发生的事,不负“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