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又来了。”
这还是小学六年级。
叶黎顺着乐小炜不耐烦的眼神看过去,是森苇。果然又是她。最近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发小,总是觉得很尴尬。
袁立然也看过去,见是森苇,便嬉皮笑脸地勾住叶黎的肩膀,八卦的提醒道:“唉唉唉,说真的,叶黎,森苇真没跟你表示过什么?”
叶黎一听,脸颊像生了火似的热得很,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
“袁立然你有病吧!说什么呢!滚一边去。”
对迎面而来的森苇说声音都收敛了几分:“干嘛来了。”
“等你一起回家啊。”
森苇的一脸天真,到让叶黎有些难为情。
袁立然忙插一脚,一双妖艳的丹凤眼笑得快扬到头顶上去似的:“你们学校离这儿挺远的吧,怎么天天过来呀?”
“爷爷说培训中心离你们学校近,让我坐地铁过来跟你们一起去上课。上完课刘叔来接我和叶黎回去。”
“不嫌麻烦阿。”
“不嫌啊。”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高兴什么?”袁立然八卦兮兮的问。
森苇似乎没听见,直接朝他身后的束羿走去,展开了花一般的笑颜:
“束小羿,你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乐小炜却故意挡在他们中间,痞坏痞坏地挑起眉毛,似在挑衅:
“不好意思,小束跟我们先约好,课上完就到袁立然家里打电动。”
森苇不想理会她,只说了句:
“不好意思。没问你呢。”
便又对着束羿笑得明艳:“束小羿?”
“下周我爸妈要出差。我和束婀姿一起过来。”
“好。你来我让阿孃给你做东坡肘子。可香了。”
“嗯。”
森苇一直忙着和束羿交谈根本没注意袁立然和叶黎的咬耳朵。
袁立然看着森苇和束羿的其乐融融,觉得有些纳闷:
“森苇怎么会喜欢你呢?虽然你更高更帅,但是我们家小束更可爱呀。”
乐小炜冷嗤:“因为她肤浅呗!”
“别胡说八道。”
叶黎呵斥道。
十一二岁的他们随大流,这个年纪都早熟,已经处于情感萌芽时期,沉浸在自己编织过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中。
袁立然和乐小炜自以为是认定相比于束羿这样的小豆芽菜,森苇怎么样也是喜欢叶黎的,确实叶黎更高更帅,又和森苇住得近。
即便森苇和束羿说话说得多,那也完全是她适应了照顾他的本能,在他们眼中那个时候她对束羿一般就是吃饭没,吃的什么,降温了多穿点,升温了少穿点,多喝热水,这些散发着母性光辉的责任感语句。
而怀春少女通常都是不太好意思跟喜欢的人讲太多话的,比如说森苇一般就少和叶黎交流,那都是因为她害羞,聪明的森苇当然知道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神秘感欲擒故纵。
这都是袁立然从爱慕他的那些女孩子们总结下来的经验,以至于他那么笃定森苇是喜欢叶黎的而非喜欢束羿。
再后来就逐渐觉得在叶黎面前说这些,会引起他害臊,更觉得有意思极了。
便瞎起起了哄。
可偏偏,森苇对他们议论地这些事一概不知。
再过了好几天,习惯性察颜观色的森苇及时的发觉到叶黎面色苍白着,似乎心里装着事,她便没有让刘叔来接他们,而是跟他一起坐的地铁。他坐在她身边,便沉声开口:“喜欢是种什么感觉。爱又是什么感觉。”
她并不知道,那一天上学途中返回去拿忘记的作业时的叶黎,亲眼看到他父母在他不在家时扭打在一起,他那一向优雅的母亲披头散发地朝他父亲喊:“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我爱他爱得一直都是他!”
高大强壮的父亲几乎把母亲拎起来,掐住她的脖颈后,逼她看他,一脸狠意却又伤感:“那叶黎呢!你让叶黎怎么办!你对他没有感情吗?”
“他是我儿子。我当然爱他。”
“你滚吧!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当妈!不配爱我儿子。”
她不知道,叶黎才经历一场狗血淋头又另他倍感背叛感的一场父母的婚变。
仍旧是小女孩那种无所顾忌的天真无邪:
“我想,喜欢就是天天想见到他,爱就是天天想让他开心。”
他觉得这种说法不同大人那般复杂,是简单的甚至是浪漫的,突然脸红了一下,主动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你和陶子姐姐知道哦。”
他以为她会跟他表白。他心猛然狂跳了几下。
别人说的次数多了,莫名其妙的就认为,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这么想来还有些小骄傲。可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说:“我好像喜欢上束小羿了。”
森苇的那句话成为压倒他天真烂漫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羞耻心一瞬间爆炸,充斥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他怒目圆睁将从没对森苇说过的狠话一拥而出:“我他妈怎么就那么烦你呢?”
森苇莫名其妙极了,心里也来了气:“我干什么了,你干嘛?”
叶黎像新年里点燃的那种叫“窜天猴”的小鞭炮,蹭的站起来,冲森苇喊:
“我特么在骂你呢!”
森苇被莫名其妙地凶了脑子也没乱,觉得叶黎听到她喜欢束羿这事儿反应太过激,实在反常,她向来敏感,忽然意识过到什么似的,自己也有些难为情了:“你……不会喜欢我吧,咱们是朋友啊!”
叶黎的脸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羞,是因为自以为是,自作多情。气,是因为他像他爸一样想被人背叛。
年纪尚小的他,暴脾气冲上脑门儿,那里顾及得上组织语言,他甚至都说不上来为什么生那么大的面红耳赤地吼她:“我喜欢你?你以为你算什么!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森苇被无缘无故挨一顿骂气急了,小脸冷傲着煞白,语气也越来越重,越来越冷:“叶黎,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吗?你要这样,我真不想理你了。”
他冷笑了一声,森苇记得,记了好久,他的眼神里交杂着不屑、冷漠、厌恶、还有很重的愤怒,他说:“我再也不会见你。”
说完,地铁刚好到达下一站,却没到他们应该下的那一站,他便冲了出去。头也没回。
那天之后,她真的就再没见过叶黎。好几天后她才知道,叶黎一家已经搬走了,去了哪儿,她没问。她承认她有赌气的成分,可她同样也害怕,害怕叶黎见到她时,仍然会用那般狠戾的眼神待她。
那个会给森苇扎鞋带,会教森苇如何反击总欺负她的森萝,会喊她小尾巴的叶黎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眼神是冰冷的厌恶。
她搞不懂为什么。
她只知道那一天,她或许失去了一个她最好的朋友。那个朋友与她一起长大,虽然蛮横霸道,但实际是最讲义气,最为她和陶予着想的。她就那么无缘无故的失去了他。
后来年纪稍大一些,知道了叶黎家里的事儿,知道了平时他们拿叶黎和自己开的玩笑,她就懂了。
他母亲和他父亲在一起纯粹只是为了得到钱,站得更高,可她因为叶父得到了她需要的,便舍弃了叶父,重回旧爱。
于是那时候的叶黎便将自己也代入到成人游戏中,他还搞不懂什么是爱情,认为别人说他和她在谈恋爱便以为自己喜欢他,可是她却告诉他,她其实喜欢的是束羿,那时候单纯幼稚的他混乱的脑子里得出的结论便是她三番五次的来找他是借着他在接近束羿。
或者用一个那时候看的那些狗血言情剧里经常出现的的词语:“利用”,他觉得森苇在利用他。利用他可以天天来见束羿。就像他妈利用他爸那个可怜的男人一样。
森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她知道如若那年夏天她勇敢些,直接些,果敢些。不拐弯抹角,不藏着掖着,或许很多事就不会发展成那样。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那时也不知道,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踯躅而彷徨,在未来的某一年她还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
乐小炜自从叶黎离开京城之后,越发不给她好脸色了。
森苇那时候一度怀疑乐小炜喜欢叶黎,森苇承认那时候年纪不大的她是个恋爱脑,因为自己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便以为什么事情都能跟“恋爱”扯上关系。
可乐小炜对她的不喜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
就连她去接束羿回森家吃饭都会被她冷眼冷语嘲讽一番。
森苇那段时间是真不开心,一是因为叶黎的离开,再也是因为束羿和乐小炜走得太近。可他们二人也是不得不走得近,住在同一个小区,又是同一个班级,乐小炜总是明里暗里说森苇脸皮厚,甚至是她和束羿、袁立然中的介入者。
或许也是因为束羿的不作任何表示,任由乐小炜贬低森苇和他的感情,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森苇便以为束羿也存着她那样的想法,觉得自己真的打扰到他们三人,第一次委屈得伤了心,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喜欢是无用功。
束羿这个性情极淡的小孩,哪里会意识到森苇的这些心思,也没感知到森苇对自己疏离。
只有森苇自己知道,她是真的在生束羿的气。虽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不只是生气,更多的其实是担忧,她因为束羿而患得患失,斤斤计较着他与自己更要好还是与乐小炜。
敏感的青春期,敏感的暗恋期,敏感的森苇因为这些不咸不淡的小事儿,单方面的对束羿挑起了冷战,期间也不是没有因为束羿的主动靠近而心软,但每次都是因为乐小炜的出现乐小炜靠近他,他不反感、不排斥,还燃起了她的怒气。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森苇再没去过他们的学校。
这也肯定袁立然和乐小炜对她喜欢叶黎这件事的肯定。因为叶黎走了,所以她也变得少去了。
而森苇哪里会明白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愚蠢念头。
不过她的理由也并不理智,她根本见不得乐小炜和束羿的亲近,便眼不见心不烦。
她不否认,自己的嫉妒心是真的很重,对其他事的好胜心都得过且过,唯独束羿,她谁都不想让,谁都忍不了。
不好的事接踵而至,森苇自己都觉得那一年自己是真的走了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