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郡与辽东属国交界处某地。
一顶顶牛皮大帐散落与草原之间,乌丸人往来其间,人人喜气洋洋,杀牛宰羊的,好似过节一般。
而在正中的那顶牛皮大帐里,酒香四溢,乌丸诸部头人喝得面红耳赤,坐在上首的是一位乌丸壮汉,正是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
在这些乌丸诸部头人中间,一位文士打扮的汉人尤为显眼,只是含笑浅饮慢酌,即使乌丸诸部头人过来劝酒也是如此。
酒正当酣,丘力居一顿海碗,乌丸诸部头人立时停止了谈笑风生,放下海碗将目光投到了丘力居的身上。
丘力居拥众五千余落,被辽西,辽东属国等乌丸诸部奉为首领,声望相当不低,见到众人目光投来,大笑着起身,一指坐在自己下首处的那个文士:“此人乃大贤良师门下高徒,中原朝廷昏聩无能,大贤良师欲起兵反他娘的,特来求我乌丸诸部贩售牛羊马匹。我已答应,谁若不肯,只管说来。”
乌丸诸部头人大笑,心里默默吐槽不已,如果不肯卖给汉人,谁他娘千里迢迢带着牛羊马匹过来。
“价钱好说,吾师心系天下百姓,欲替天行道推翻汉廷。汉廷虽暂不可敌,不过吾师又怎是知难而退之鼠辈?”
张谦侃侃而谈,直把大贤良师张角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胸怀大仁义大无畏精神的救世主,只可惜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没引起乌丸诸部头人的喝彩。
见乌丸诸部头人兴趣乏乏,张谦只得作罢,打消了趁机在乌丸诸部传道的心思,转而进入正题,跟乌丸诸部头人谈起了买卖。
这次张角派张谦来辽西见丘力居,一是想要处心积虑在乌丸诸部中传道,二是为了从乌丸诸部手里拿到一批牛羊马匹贩卖到中原牟利,为日后起兵举事积攒军费。
中原缺马,也缺牛羊,从乌丸诸部手里拿货贩卖到中原可谓是一本万利。
只可惜丘力居看起来粗鲁,实际上也十分精明,压根不搭理张谦,另一方面却是大张旗鼓召集辽西郡与辽东属国境内的乌丸诸部头人,十分豪爽的表示要干一笔大买卖。
面对丘力居的这种避重就轻手法,张谦也是无奈,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次也不能算亏,毕竟人家已经大张旗鼓搞得轰轰烈烈,只要钱够多,总能拿到一大批货。
谈及买卖,乌丸诸部头人立马来了劲,各种摩拳擦掌。
乌丸诸部虽内附已久,不过并不归心,对汉朝始终藏着掖着,也知道汉朝对付不了草原游牧民族那是因为缺马,牛羊无所谓,马匹那是扣得死死的,不肯多卖马匹,反倒是拉着张谦各种推销自家带来的牛羊。
丘力居与峭王苏仆延见到张谦几乎来者不拒,与一个个部落头人达成交易,不禁开怀大笑,满意得不行。
一直以来,乌丸诸部内附汉朝,但也只是附庸,并没有得到汉朝的公民身份,想要贩卖牛羊还得通过互市。
然而汉朝同样也不放心乌丸诸部,不仅设置了护乌丸都尉,更大力度控制互市的规模,以免乌丸诸部发展壮大。
可以说,即使双方互市,乌丸诸部与汉人之间的交易也是受到限制,能得到的并不多。
而张谦代表太平道前来交易,就相当于走私,丘力居与苏仆延二人自然乐见其成,心知肚明只要控制马匹数量,乌丸诸部就无须担心来自于身后的袭击。
就在如此皆大欢喜的时候,一人突然闯进牛皮大帐,顿时让帐内火热的气氛冷却了下来。
“丘骨,为何擅闯大帐?”
苏仆延面色一沉,认出这人是自己麾下的丘骨部头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场一摔酒碗,霍地起身怒目质问。
“白马长史屠我部族……”
一句话还没说完,帐内顿时哗然一片,乱得跟菜市场似的。人人七嘴八舌抢着喝骂公孙瓒无耻,反倒把正主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乌丸人性情暴戾,通俗来说就是一言不合就发飙,哪怕是父兄激怒了自己,也是照杀不误,不过没人会杀自己母亲。
如今听闻公孙瓒派人屠了丘骨部,即便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乌丸诸部头人也都暴躁了。
丘力居听得烦躁,一拍案几,震得上面酒坛酒碗猛跳,怒目喝道:“统统闭嘴!”
帐内立马寂静无声,连丘骨也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丘力居一声怒喝震住全场,边说边看向坐在左下首处的苏仆延:“白马长史素来瞧咱们不顺眼,若是被他抓到把柄……”
苏仆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免感到头大。
公孙瓒仇视异族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事也会找事。正如丘力居所言,为丘骨部报仇容易,这么多头人在场,分分钟就能拉起一支大军,但是一旦大举报复,公孙瓒怕是乐见其成,找个借口上书汉廷就能奉旨镇压。
但是不报仇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拒绝丘骨,麾下诸部必然会离心离德,到时候只怕是连自己都要完蛋。
“峭王何必烦恼,丘骨部被屠,头人起兵报复乃是师出有名。”
张谦在旁听到公孙瓒又闯祸了,心里窃喜,不失时机的故作高深捻须长笑,一副你们这是师出有名,不用怕他的表情。
苏仆延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连声赞道:“是极是极,丘骨部报仇师出有名,谅他公孙瓒也没理上书汉廷告状。不过……”
话锋一转,苏仆延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也不理张谦脸上一闪即逝的尴尬,转向丘骨交待道:“我乌丸诸部内附汉廷已久,草原上鲜卑势大不可力敌。你若要报仇,不可触怒汉廷。”
丘骨傻了眼,又要报仇,又不能触怒汉廷,那该咋整?
到底是报仇呢,还是不报仇?
张谦本想借机挑唆苏仆延部与公孙瓒之间的矛盾,为将来拉拢乌丸诸部联手攻打汉朝,然而谁曾想苏仆延狡猾,没有上当,反而还给丘骨划出了报仇的底线。
但是一瞧见丘骨一脸纠结的样子,他立马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于是不慌不忙起身,拱手向丘力居与苏仆延二人一揖,轻笑道:“这有何难,吾师学究天人,某虽不才,却也习得一手仙术,可掩人耳目,不留半点痕迹。若是二位大王答应,某便随丘骨头人走一遭又有何妨?”
“那就有劳先生随丘骨走一遭。”
苏仆延大笑,抱拳还了一礼,心里却在冷笑。
张谦来辽西会见丘力居多日,他虽然来得晚了些,却也知道张谦来乌丸诸部的目的并不纯粹,无非是想挑唆丘力居反叛汉廷。
在张谦自告奋勇要帮丘骨部报仇的一刹那,苏仆延早已猜到了张谦是想借机搞事情,只要稍微泄露一点蛛丝马迹,只怕公孙瓒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是乌丸人干的。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交易会结束之后,苏仆延悄悄派人找来丘骨,冷笑道:“那张谦随你同去报仇,你觑个空子留些痕迹,教白马长史知道是太平道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