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逸远远望见横亘于大地之上的城池,无语望天。说好打死不来涿县的,结果又不得不跑来了。
综合在林子里找到的有限几条线索,他确定掳走孟玥儿的那人多半是太平道中人。
黑虎山黑虎寨横行一方,自然没有不开眼的毛贼过界抢饭吃,而太平道中人云游四方传道,怕的也正好是官兵。
因此,公孙续押送粮草的队伍惊走的人多半就是太平道中人,无意中发现了孟玥儿,便将她掳走。
袁逸中了追命血咒,天然的一个侦测雷达,走在人群里,但凡有人莫名其妙对自己显露恶意,基本就能断定对方是太平道中人。
而要想追寻太平道信徒的下落,其实去乡间更加合适,可惜的是袁逸找不到,也懒得去找,干脆直接就来了涿县。
“这头发是个问题。”
袁逸摸着自己那头板寸,远远望向城池喃喃自语,顶着这么一个脑袋瓜子进城,就跟黑夜里的灯塔,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公子。”
絮儿忽然解开了发髻,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瀑布般散落,看得袁逸眉头微微一皱。她却拢起了自己的秀发,毫不犹豫的道:“小婢幼时曾学过女红,愿割发为公子掩饰。”
说着,她的视线移到了袁逸那头板寸上面。
“现做假发?”
袁逸诧然,假发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并不简单,做得不好破绽百出,万一在人前显露出一头板寸,只怕整个涿县都要震动了。
“我娘曾夸小婢女红做得极好,小婢愿意一试。”
絮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袁逸也只剩下喜这一种情绪,自然也不会在乎,欣然答应下来,策马走到官道边上的小树林里。
一柄短剑,割落一捧秀发。
絮儿简单给自己挽了个髻,随即开始忙碌了起来。她的手很巧,一尺长左右秀发在她手底下跟变戏法似的就编成了一个发套。
在给袁逸试过是否合适之后,她又用剩下的秀发开始了点缀,最后袁逸完成了华丽的转身,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当代文士。
剩下的自然不需要絮儿代劳了。
袁逸曾经也收藏过军师职业的各级装备,不过不多,收藏这类装备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
过得不久,袁逸换上了一袭文士长袍,月白色的腰带一束,头上带上个进贤冠,恰好将假发套稳固定,如果没人伸手去碰,多半看不出破绽来。
“手艺不错。”
袁逸从背包里拿出一面从王家搜刮来的铜镜,上下左右仔细欣赏了下,满意的点头,不吝给絮儿点了个赞。
絮儿腼腆一笑,低下了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袁逸也没多说什么,牵着马走在了前面。
这年代男女共骑虽然还算不上离经叛道,但是也绝对当世罕见,醒目得一塌糊涂。他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再次添上几分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官道,沿着官道慢悠悠的走向涿县城。
过得不久,两人来到城门前,城门官儿压根没去检查什么,一见袁逸一副文士打扮,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还要带个妹子,不过这年月士人的地位可不是他这种小官能够企及的。
顺利进了城,袁逸牵着马,头一回走在这个年代的街道上,对什么都觉得有趣,什么都想要加入收藏品之列。
而他不差钱。
没有惊世骇俗的当街凭空变出一大袋五铢钱或是个金饼子神马的,袁逸只是边走边逛边买,付款时间手伸进大袖里,实际上却是打开了背包取钱。
付钱走人,也没人看得出他刚刚玩了一手凭空生物的把戏。
等买的东西多了,他牵着马找个僻静角落,全都扔进背包里,然后从另一边走回街上,同样也没人发现有个人竟然能将一大堆东西凭空变没了。
当他牵着马,带着絮儿经过一家米铺时,忽然心中微动,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盯着自己,转头看向米铺,却见到店里人来人往的,掌柜跟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
“是错觉?”
袁逸想了想,带着絮儿牵着马走向前去。
在他走过没多久,米铺掌柜看似不经意的瞥了眼店外,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怨毒之色。
“他竟然杀了仙长!”
掌柜是丁阙亲自安插在城里的铁杆信徒,曾经听丁阙提及过追命血咒的事情,知道但凡中了这种不死不休的诅咒之后,每一个太平道信徒都能冥冥中感觉到追命血咒的存在。
“此事不易声张,那贼子既然杀得了仙长,想来不好对付,需得谨慎行事。”
米铺掌柜倒也是个能人,一边算账一边暗忖,两不耽误。
不多时,掌柜正在算账,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敲了敲,随即一个憨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掌柜,多少米才肯卖?”
掌柜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憨厚汉子带着一个目光有些呆滞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前面,小心翼翼陪着笑的样子。
“最少五斗。”
掌柜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在柜台上点了九下。
憨厚汉子陪着笑,点头哈腰道:“黄天慈悲,俺可买不起五斗米。”
听到这里,掌柜哂笑了下,私底下却看似漫不经心的在柜台上手书了一个后字,示意憨厚汉子绕去后门。
五斗米即是五斗米道,该教派入道者都需要上交五斗米,太平道比不得五斗米道在川蜀一带根深蒂固,只能私底下传道,所以用五斗米指代太平道。
而憨厚汉子一句黄天慈悲,正是应了大贤良师私底下宣扬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句谶语,以此表明身份。
而买不起五斗米则是指代憨厚汉子并不属于掌柜这一脉,是外来户,所以才需要绕去后门以免惹来官府。
憨厚汉子连连点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领着那个目光略显呆滞的小姑娘走出了米铺。
等到憨厚汉子走出了米铺,掌柜给店里的那个伙计使了个眼色,一个人装作要去更衣,不动声色走进了后院。
掌柜回到后院没过多久,便听到后门有人在敲门,走过去打开门,正是那个憨厚男子与那个小姑娘。
憨厚男子此时已经不复之前的憨厚模样,左右看看没人,随即拉着小姑娘闪进门里,而后掌柜随即关上了门。
“我乃巡察使,丁仙长师兄吴河。”
男子简单自我介绍了下,随即看向带来的那个小姑娘,眉宇间忍不住显出喜意,郑重交待道:“此女根骨非常,悟性绝佳,正是师尊苦寻而不可得之良才美玉。你且为我安排住处,切不可泄露此女行迹。”
掌柜顿时肃容,拱手道:“吴仙长放心,弟子明白。不过另有一事,需要吴仙长定夺。”
吴河有些意外,示意掌柜有话便说。
掌柜恨声道:“方才弟子无意中觑见身中追命血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