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骑着马一直向下一个客栈靠近,但是芝凤的思绪却久久地停在了那座边关小城里,停在了她与宋城安相处的数十载光阴中。
当她和临风被抬到二楼的房间里时,她真的想过一死了之。但是她旁边就是临风——她与宋城安的骨肉。她努力平复情绪,看着熟睡的临风,心中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她一半的心随着宋城安的死被埋在了边关的大漠里,另一半的心紧紧地牵挂着她的儿子临风。在过去的美好与未来的残酷之中,她选择了后者,她不忍心将这一切都丢给临风,这是对临风,也是对宋城安的极不负责。
只是现实总是不解风情,在重拾活下去的信念的芝凤面前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沙暴出现在了他们前方,阻隔了前行的路,吞噬着肉眼可见的一切。而且,正在以根本无法逃脱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死亡,在这一刻向他们招手,握住了他们生的锁链。
“我天,命不会这么背吧。”小伙子迅速拉住缰绳,使劲一拽,让马调了头,开始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其余二人也迅速调转马头,紧跟着小伙子的马。
“好大的风啊。”临风兴奋地叫喊。
“临风!抓紧了!不要回头看。”芝凤叫喊着。
“伙计,加把劲!你也不想死对吧?”年长的人对他骑的马说。
“他能听懂你说话吗?”临风觉得不可思议。
“你觉得能,它就能听懂。驾!”
三匹马跑了一夜休息了一早上,草料都没吃上几口,就又被骑着在大漠中狂奔,明显体力跟不上了,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你别慢下来啊!快跑啊你!”小伙子挥动马鞭不停地抽打着马屁股。只听见马疯狂的叫着,可是速度却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么跑下去,咱们都得被这沙暴吃了!”年长的人告诉他的两个同伴。
“那怎么办,不跑了?停下来等死?”小伙子搞不懂他此刻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有一个办法,”年长的人沉思过后说,“这么跑,没人能跑过沙暴的!要想活下来,就得冲进这沙暴的里面!”
“你开什么玩笑?冲进去,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小伙子觉得这倒是一个送命的好办法。
“相信我,有人就是用这个方法在沙暴中活了下来,”年长的人还在劝说他们,“再这么跑下去,九死一生啊!”
“驾!驾!”小伙子不再搭理他,只是拼命的挥着马鞭,希望马能跑得再快点。
眼看劝说不下,而沙暴却越来越近,年长的人看了一眼这两个和他一起逃出来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别怪我没劝过你们。”说罢,迅速调转马头,向沙暴冲了过去。
“娘!娘!”临风发现自己和芝凤的距离越来越远,害怕地喊着芝凤的名字。
“临风!临风!”芝凤听见临风在叫她,可是回头一看,却只能看见一个绿豆大小的黑影,很快消失在了沙暴之中。
“别叫了,先想着让自己活下来吧!”小伙子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全然不顾身后的沙暴。他知道,此刻生死只是一瞬间,回不回头,结局也不会改变。
芝凤默默地流出了眼泪。是她带着临风离开了客栈,才导致如今局面的发生,她觉得对不起临风,对不起宋城安。如果临风可以自己做主的话,还会选择和她一起离开客栈吗?芝凤心如刀绞。
不过,既然有人冲进沙暴并且活了下来,那么临风就有生还的可能!芝凤此刻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守城的,我不能死在这,我得把我儿子带去关内!”芝凤对小伙子说。
“说的好像我想死在这。做稳了,别被颠下去了。驾!!!”小伙子依然目视前方,“伙计,那人说你能听懂人说话,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你也想活下去对吧?那就拼了命的跑吧!”
不一会,另一个人的马就超过了芝凤和小伙子的马。
“呵,一个人就是快啊。”小伙子苦笑着说。
芝凤明白他的意思,带着她,明显拖累了逃跑的速度,如果此时小伙子把芝凤推下马去,生还的机会又会增加一点。
这一点点的增加,就可能从死亡的锁链之中挣脱。芝凤时刻注意着小伙子的一举一动,抓着他衣服的手也在拼命地用力。
小伙子感到了芝凤力度的变化,明白了她此刻的担心。
“你放心吧,是我把你带出来的,现在丢下你不管,我还是人吗?安心坐好了,被沙暴卷走的,最少也会是两个人!”
芝凤把话听进了心里,但是依然不敢松懈。她明白和她坐在同一匹马上的人并不坏,但是在生死抉择的瞬间,没有人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命运的选择,他们的马很快就因为沙暴的迫近而难以前行——风力实在太大了。用不了一会儿,连人带马都会被卷进沙暴里。
另外一个人的马因为只坐一个人,依然处于可以逃脱的范围。芝凤看着那个人的马也越来越小,再看看小伙子,此时小伙子只是盯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小伙子抚摸着身下的马,马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这生的最后一刻,就让它休息一会儿吧。小伙子心中想到。
“你……是个好人,”芝凤对小伙子说,“你宁愿和我一起死,也没有丢下我不管。”
“都说了,既然带你出来,就得给你一个交代,”小伙子苦笑着说,“只是这马儿命苦啊,没有选择的权力。”
芝凤不再说话了,她看着前方,太阳依然挂在天边发散着耀眼的光芒。此刻他们就好像处在一条分界线上,身前是晴空万里,给人活下去的希望,身后是遮天蔽日的沙暴,掠夺一切,带来死亡。
芝凤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她脑中闪现着和宋城安以及临风度过的每一个瞬间,哭过,笑过,经历过,绝望过。她甚至有一点希望这一刻的到来,她觉得自己和宋城安又近了一步,生于大漠,死于大漠,这可能是她和宋城安共同经历的最浪漫的事了。不知不觉,她的嘴角扬起了笑容。
“临风,对不起,娘要走了。”
小伙子回头看了芝凤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同伴,无奈的笑了笑。
“还是一个人快啊。”
沙暴一瞬间就吞没了这二人一马。
……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临风和那个年长的人,已经到了沙暴的正中心。
在调头的一瞬间,年长的人就感觉出了沙暴是逆时针旋转的,于是他拽紧了右边的缰绳,马儿开始冲向沙暴的右侧。
“孩子,抓紧了!”他告诉临风。
“我要娘。”
顺着沙暴的旋转方向,他们进入到了沙暴的中心,这里竟然异常的平静。
这就是,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的景象。
年长的人回头看着小伙子他们的方向,一时间心酸了起来。一起出城的三个人,现在只有他一个了。
“叔叔,我要回去找我娘,她要带我去关内的。”临风对他说。
他低下头看着临风,抚摸着这个孩子细软的头发。
“傻孩子,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