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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断前尘,绝旧恨

“青昭,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听说这二次春试胜者,可以随凌公子到健康城去,那可是帝都,据说十分繁华。”映蓉用小石子狠狠得砸着平静的荷塘,片片涟漪反射着阳光,越发的刺眼了。

青昭眯起眼睛看着被水波荡起的浮萍,幽幽得说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这里,最远就到过山下的桐镇,我不知道繁华是什么样。”

“我也没去过,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咱们一起去看。”

三日后的清晨,神农堂内药香扑鼻。徐思岚端坐正中,凌骏陪坐在侧。

戚姑姑在徐思岚的示意下,开始公布题目。

“你们桌上的麻雀已经被喂食了一种毒,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在一炷香内断出事什么毒,并配出药,喂食后雀鸟最先飞起的为胜。”

戚姑姑话音刚落,下面就乱了起来。

“这什么题目啊,一只麻雀,不能望闻问切,怎么可能知道中的什么毒?”

“师傅这次怎么出了这么难的题啊。”

“闻着有点腥味,会不会是蛇毒什么的?”

戚姑姑转身在桌上燃起了线香。

“是竹叶青?”

“我觉得是金环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论上了,却没有一个人敢确定的。

青昭翻开麻雀的眼睛看了看,又闻了闻味道,心中已经明了。掌门是有意难为弟子,这是黑背尖吻蝮的毒,这蛇很少见,一般不会攻击人,虽然也是剧毒,但是短时间不会致命,且毒性中间会有一段稳定的时间,桌上的材料确实能配出一副解药。

青昭正思索着,不经意的发现,郑楚已经开始动手配药了,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戚姑姑看着郑楚的表现,心中得意,她虽然抓到了慧素这个小偷,却是怎么逼问也没问出除了玉镯以外其他财物的下落,这让她痛心不已,转而打起了凌骏的主意。

她晚间偷偷找到郑楚,言明可以提前把题目告知他,条件是要从日后凌骏的报酬中抽取五成。

郑楚不在意钱财,却十分在意脸面。以往他会对自己很自信,可是现在不同了,桐镇的花壳毒和这次凌骏的病,他都束手无策了,却全都让青昭给治好了,这就让他生了几分忌惮。

自己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入室弟子,如果真的输给了青昭,这个烧水洗衣的门外人,那岂不是颜面扫地。况且药师门的一应生活起居,都是戚姑姑打点,他也不想得罪她,想到这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青昭拣选起药材,并很快的定了方子。一炷香燃尽时,大多数人还没猜出是什么毒,只好随便的配了一些,算是弃权了。在加热提炼药性的时候,青昭用指甲偷偷的划破了掌心。最终她和郑楚几乎同步完成。

郑楚面前的麻雀最先有了反应,蹬了蹬腿,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人都围了过去,惊诧的咋舌。

“哎呀,咱们跟他们入室弟子怎么比嘛,人家可是得了真传的。”

“师兄这到底是什么毒啊。”

郑楚略显得意的掸了掸衣袖,笑而不语。

只见那麻雀使劲的拱了几下身体,却始终站不起来,众人也都屏气凝神的观察着状况。

这时映蓉突然大喊:“飞了,要飞了。”

堂内所有人闻声都看了过来,只见青昭手中捧着的小麻雀已经站了起来,蹦跳着扑扇了两下翅膀,利索的腾空飞起,在神农堂上盘旋了两圈,然后径直向殿外飞去了。

看着回归天空的鸟儿,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奇的呼声。

“怎么可能?”郑楚突然喊道。

这时大家才回神看向郑楚,只见他面上一阵青白,一边的眉毛不住的跳着。

映蓉看他这样失态,心里很是受用,扬着脖子说道:“怎么就不可能呢?”

锦怀见状下意识的出声维护:“她一定是作弊了。”话刚一出口,就迎来了敏梵恶毒的眼神,吓得赶紧收了声。

“可是,可是二师兄可是入室弟子,青昭就是个旁听的,这……”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青昭胜。”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噤若寒蝉。

徐思岚缓缓起身说道:“解蝮毒,以血为引最快。”说完径直走出了神农堂。

青昭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手上受伤了吧?”青昭一回身,居然是凌骏在说话。他抬手递上一条白帕,凝眸浅笑道:“包扎一下吧。”

一边的女弟子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青昭有些局促的接过来,将白帕缠在了手上,这样凌骏才满意的点点头,随着徐思岚走了出去。

郑楚听到以血为引才明白自己输在哪,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个冷青昭怎么会知道,不自觉的心中更加发狠。

青昭直视着郑楚,歪了歪嘴角,算是对他恶毒眼神的回应。

午后的练武场上,众人还在饶有兴趣的讨论着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八卦。

“你说,这奇事都赶在这几天了,捉奸,抓贼不说比个试还爆个大冷门。”

“对了听说慧素被戚姑姑罚了五十鞭,赶去山上守石室了。”

“哎,你看那不是珑宁吗?敏梵她们下手也太狠了,怕不是打破相了吧。”

“刚才我看二师兄又在哄敏梵呢,她们好像又和好了。”

这时郑楚和敏梵几人走了过来,众人看到纷纷退开,自觉的让出了路,好像在躲避着什么的样子。郑楚自然知道这些人在议论什么,心中不禁窝火。

“你们看什么看?”敏梵看到别人对着郑楚指指点点,心里也不舒服。“二师兄的实力如何,哪里是你们能议论的,今天不过一时大意了,才让那个小贱人占了便宜。”

冤家路窄得很,青昭和映蓉,正好走来。

“敏梵,你这样说,说明你还不了解你的二师兄。”映蓉火上浇油道。

“你什么意思?”

“无论是炼丹,破毒还有脉息,自己有多大能耐,当然是自己心里清楚了。”映蓉眼含深意的看着郑楚。

炼丹、破毒、脉息这三个词,映蓉每说一个,郑楚的眼皮便跳一下。他之前也发现青昭炼丹后会偷偷藏起丹药,想来她的成数应该也比自己高。而说到解毒和脉息更是点到了他的痛处,偏偏最近两次他无能为力的中毒事件,都被青昭化了。他无数次的翻看自己手抄的《济世药篇》,就是找不到答案。

“之前是给人留了脸面的,偏自己不要,硬要撕破脸皮,扔到地上让人踩!”

映蓉话一说完,郑楚便彻底被激怒了,他猛然起身,飞起两步,攥着拳头就向映蓉击来,青昭见势一把将映蓉拉到身后,准备反击,然而眼前白影一闪,白暮稳稳的接住了郑楚的拳锋。

“师弟,什么事至于跟她们小姑娘置气呢?”白暮云淡风轻的说道。

郑楚脸涨的通红,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气,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气度和风雅。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白暮的对手,只好咬牙作罢。

“一会比武场见!”

青昭依旧平静的看着他们,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公子,你说他们一群炼药的,武功能是什么个水平?”

“那天你不是跟他们交过手了吗?”小狼对比武颇为感兴趣,央求着凌骏带自己过来。

“我看,那个姓白的大师兄还不错,其余的人嘛,火候太差。”

“明日我们就要走了,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我让潘遥帮我收拾呢。”

“哈,原来你非要来看比武,就是不想干活。”凌骏逗着小狼道。

“不是,其实我就是对那个哑丫头挺感兴趣的,她不是明天就要跟咱们一起回京了嘛。”

凌骏远远的看着青昭,提醒小狼道:“她叫冷青昭。”

“第一轮开始!”徐思岚和凌骏坐定以后,弟子高声报道。

映蓉看到对手是锦怀,高兴地紧,那剑耍的都飞起来了,直叫锦怀心里叫苦不迭,映蓉也不进攻,就是各种戏耍,弄得锦怀实在受不了了,自己扔掉剑认输了。药师门的规矩是点到为止,剑落为败。

青昭这边对的居然是珑宁,看她鼻青脸肿的样子就知道,就知道最近没少受敏梵的折磨。

“看到你的样子就烦!”珑宁近来怨气颇重。

青昭也不拔剑,只笑盈盈的看着她,珑宁总觉得那是在嘲笑她的狼狈,心里气急,猛的提起剑刺了过来。

青昭挡剑划过,一翻身便用剑尖抵住了珑宁的脖子。

珑宁惊恐的看着青昭,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就直接输了。

场边休息的人瞬间一片哗然。

“就一招啊。”

“我没看清呢。哑丫头这么厉害吗?”

珑宁咬了咬牙,将剑扔下。一旁的执令弟子报道:“第一轮青昭胜!”

接下来的比试,青昭轻松的连连取胜,且速度极快。其他人赛后也都围过来看热闹。

“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厉害?”

“我看咱们这里没人是她的对手啊。”

“前段时间你还让她给你洗衣服呢,现在后怕了?”

场下的人心思各异的议论道。

“下一场,程敏梵对冷青昭。”

敏梵的脸还没好,依然裹着面纱。自然是不会好的,青昭在那日的肚兜上,又给她加了些料,这次不再是花粉了。

敏梵的目光对上青昭,咬牙切齿的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青昭缓缓的提起剑,剑尖只指对方。

这摆明了就是挑衅,敏梵立刻被激怒了,拔剑跃起,青昭同时踏地腾空,二人的兵器相接,在空中溅出了点点火星。

青昭在前几场比试中,也只是用了剑招和身法,然而面对敏梵,她不自觉的运动了真气。几招之后敏梵便落了下峰,青昭趁隙用剑一挑,直接挑飞了她的面纱。这时周围人再看到敏梵的面目,都吓了一跳,她的脸上不仅红疹没消,反而肿的更厉害了,两颊甚至生出了龟裂开的纹路。

敏梵知道自己的面目已经暴露出来,不觉羞愤难当,口中发出阵阵怪叫,也不管什么招式了,拿着剑就是一顿乱刺。青昭闪身间,横剑一拍,正拍中敏梵的手腕,她手中的剑也应声落地。

此时场下异常安静。青昭持剑站在原地,按理说剑落地,比赛就该结束了,可是敏梵依然不肯罢休,她气恼之下运起内力直接出拳击过来,青昭也扔了手中的剑,同样出拳相迎。

拳锋相接之时,只听到一声断裂的脆响,接着便是敏梵的惨叫。

小狼兴奋的喊道:“对对,就这一拳,那天我接的也是这一拳。”

青昭这一拳也是铆足了硬劲,直接震断了对方的胳膊。

郑楚见状立刻冲上来,扶住了敏梵。

围观的人群也小声议论了起来。

“一拳就震断了?这太狠了吧。”

“哑丫头跟敏梵得多大的仇啊。”

青昭充耳不闻,默默拾起了地上的剑。

“下一场,郑楚对冷青昭。”

此时的郑楚早已经恨疯了她,在场下都快把拳头攥碎了,锣声一响便迫不及待的出剑攻来。他运足了内力,招招杀气腾腾,全奔着要害而来,青昭躲闪不及,刹那间便被他划伤了胳膊,露出了之前鞭笞后的伤痕。

青昭看着郑楚,想起了那日他的羞辱和讥笑,不觉微微压低眼眸,心中生起了一股戾气。她后退几步,重新调整气息,将真气灌注剑锋,反攻回去,郑楚提剑挡下,顿觉虎口发麻,险些将剑震落。青昭趁机使出震风陵雨,剑气扑面而至,郑楚方寸大乱,却还是上手反击,眼看他一剑挥来,青昭已经杀红了眼,此刻也不躲闪,反迎着剑锋而上。

一瞬间,郑楚的剑便重重的划伤了青昭左臂,而青昭却突然转身,挥剑刺向郑楚的手腕,剑尖一抖,速度极快,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青昭已经抽身回退,收剑入鞘了。

一场激烈的剑斗,戛然而止,这时周围的人才看到郑楚袖中滴下的血,青昭那一剑,准准的挑断了他的手筋。

“师兄!”敏梵立刻扑了上来。

围观的弟子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太过分了吧,同门之间比试,要不要下这样的毒手啊。”

“就是,这可是一点情谊不顾啊。”

青昭闻声凛然的看向说话的人群,一身杀气未散,双眼布满血丝,紧握得的拳头上青筋凸起,那些人见到这样阴厉的眼神,立刻安静了下来。

青昭冷漠的扫视过人群,口中低沉的说道:“我们,不是同门!”

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所有人都听的真切。

药师门的弟子们在这一刻,似乎都记起了很多的往事,很多他们从没在意过的事情。他们曾是如何欺负羞辱这个女孩的,他们甚至不曾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他们从不知道能伤人的不只有剑,还有他们嘲讽的言语和讥笑,他们从没想过,自己何处高贵,别人又何曾卑微。

这时,只剩最后两个胜出者,就是白暮和青昭。

青昭在众人的注视下,握着剑一步一步的向白暮走去,身上的戾气缓缓的散去。待到白暮跟前时,她抱拳施礼,将剑抛落在地。

映蓉赶紧跑来,按住青昭流血的手臂,二人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离开了比武场。

凌骏看着青昭的背影,转身询问道:“掌门,现在可以允准冷姑娘随我去了吗?”

徐思岚面前的轻纱浮动,半晌问道:“你是谁?”

凌骏释然的笑了笑,从怀内取出玉牌,递了过去。

徐思岚看着玉牌上的字,又是好半天,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药师门平常在这个时辰可没有这么安静,特别是最近。但是今天不同,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沉默了。

有人在厨房端着碗沉默,有人在药圃看着丛生的杂草沉默,有人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衣服沉默。有人……

徐思岚望向窗外的荷塘,月色映在波动的水中,像极了婆娑的泪眼。

“恨我吗?”

青昭跪在地上,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徐思岚说完,便将一块铁牌丢给了青昭。“找到持相同铁牌的人。”

青昭拾起铁牌,仔细的看了看,上面似是一个凶兽的图腾,背面刻着一个“危”字。

“然后呢?”

“杀了他们。”

青昭心下一惊,要杀人,还是不止一人。

未等青昭再发问,徐思岚便说道:“勤加修炼,自行珍重。”言罢一挥手,就算是告别了。

青昭不懂,为什么这十几年来,徐思岚对自己的态度总是这样奇怪,她很早便将全部武学的心法身法教给了他,还时不时的给她丹药,以提升内力,更将不许任何人看的《药毒千篇》给了自己。

但是同时她却因为一个道士半真半假的话,便十几年不许她开口出声,更对她的生活境遇不闻不问。

青昭站在门边,回身看向月影下清冷的徐思岚,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对自己都是有养育之恩,授艺之德的,这点青昭心中明白。

“你还会回来吗?”映蓉一边为青昭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

“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找大师兄,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青昭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想直接回答她。

“放心吧,就我这本事,他们谁欺负得着我。”映蓉佯装开心的说道。

“待到你满师下山,我们就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青昭也开心的说道。两个姑娘都刻意露出笑容,想来是都不愿看到对方悲伤。

夜里的一场春雨,使清晨的风越发的凉了几分,湿湿的泥土气息混着药香飘散开来。

凌骏仰头看着殿前已发新芽的树木,翩翩白衣,如云端的瑶林琼树,一派遗世独立之姿。

一旁廊下,几个女子互相推搡着走了上来,各个面颊透红,秋波流转。

“何事?”凌骏谦和的笑问道。

锦怀扭捏地递上一个香囊,紧张的都结巴了:“这是,这是一个香囊,公,公子此去路途遥远,这个香,香囊可以闻后提神,愿公子能,能……”

“公子,可以启程了。”小狼不合时宜的催道。

凌骏略一转身,见到青昭背着包袱走了出来,便吩咐小狼:“冷姑娘身上有伤,帮她拿下包袱。”

言罢神色淡然的对着几个女孩说道:“告辞了。”

在他转身之间,似乎能感觉到几颗悸动的少女之心,被瞬间冰冻了。

青昭站在石桥上,回身望向涅凤堂,这里有她的全部记忆,虽然大多不堪回首,但临别之时却还是有些伤感,只是虽然伤感,却并不留恋。

“师傅,保重。”青昭低语道。

徐思岚站在山顶崖边,冲着山下呢喃的自言自语:“师兄,青昭走了。”风吹过,撩起她的面纱,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下来。

十几年前,百草谷里有个奇人名叫嵇鬼,他的制药之术天下无双,世人称其为圣老,他著有一部奇书,名叫《生死经》,书分三篇,分别是《薄生毒篇》、《济世药篇》、《觅魂蛊篇》,这本经,可任意的救人生,毒人死,更可让人生不如死。

嵇鬼一生只有三个弟子,一是师兄冷钧,学毒,再是徐思岚,习药,还有苗女秦如雪,习蛊。其中以大师兄冷钧天资最为过人,深得嵇鬼喜爱,并有意将《生死经》全部传给他。当然冷钧其人样貌也十分俊美风流,徐思岚和秦如雪都对其十分爱慕。可是偏偏这冷钧就是与嵇鬼身边的侍女韩茹儿两情相悦,于是徐思岚和秦如雪便对这个韩茹儿百般刁难,更是挑拨得嵇鬼要把韩茹儿赶出百草谷。

冷钧得知后,一气之下带着茹儿一同离去了,从此经年再无音讯。

然而几年后的一天,一群人来到百草谷,请嵇鬼出山,嵇鬼本就是个性格古怪的人,决议不从,然而这群人武功高强,拿了徐思岚和秦如雪作为要挟。

嵇鬼无奈,只好应允,临走之时偷偷的将《生死经》的三部分,分别交给了二人,更嘱咐徐思岚找到冷钧,将毒篇转交给他。

两个姑娘觉得事情不妙,秦如雪想二人分头寻找圣老的下落,但是徐思岚坚持先找到冷钧,三人一起想办法。幸得上天垂怜,她们终于找到了隐居在桐镇的冷钧和韩茹儿,当时她们已经育有一女,刚刚三岁。

然而她们没有发觉,在她们找到冷钧的时候,那群掳走嵇鬼的杀手也尾随了过来。

当天夜里,他们便杀进了冷家,要取几人性命,这嵇鬼以制药闻名天下,武功却实在平平,几个人毫无还手之力,冷钧只好洒出毒粉抵挡杀手,几个人趁乱逃入凤鸣山中的幽林里。不多时,便在林中迷了路,转了一圈来到了那条悬崖边的峭壁小路,这时韩茹儿怀中还抱着沉睡的女儿。

眼看杀手即将追来,几人不得已走上了断崖小路,因为天色太暗,韩茹儿又抱着孩子,一步踏空,便向崖外跌去,冷钧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然而杀手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韩茹儿奋力的将孩子递了上去为了不拖累他们,只留了一句:“照顾好我们的女儿。”便用掰开冷钧的手,跌落崖下。

冷钧抱起孩子悲痛欲绝,却还是不得已带着两个师妹继续逃命。这时追来的杀手突然飞起一镖,眼看就要打中跑在最后的徐思岚,冷钧却猛然将思岚推开,用身体挡下了镖。二人搀扶着冷钧躲进了水涧边的草丛中。这时一直沉睡的孩子突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妈妈。”

附近的杀手听到了孩子的声音,慢慢的围了过来,冷钧知道几人已经没了退路,便让徐思岚和秦如雪躲好,自己则抱着孩子冲了出去,引着杀手向山顶而去。

思岚二人不放心,也追了过去。

其实韩茹儿坠崖之后,冷钧已然生无可恋,一心只想带着孩子,随亡者而去,好教他们一家黄泉团聚。这时杀手追至山顶,冷钧步步退到崖边,毫不犹豫的纵身跃向崖外,可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自己怀中懵懂的女儿,不觉心中不忍,反手一推将女儿推了回去。

秦如雪本就性如烈火,看到冷钧坠崖身死,不觉万念俱灰,也不顾面前是冷血的杀手,几步跑到崖边,喊道:“师兄,等我!”还没等杀手回过神来,便直接飞身跳了崖。

杀手逼近过来,看到还有一个小女孩,便突然变了脸色,上前抱起女孩,和颜悦色的问道:“乖孩子,父亲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啊?”

女孩茫然的看着这群陌生人,摇了摇头道:“没。”

“好吧。”杀手将女孩重又放回地上,突然“嗖”的一声反手一刀劈来,女孩吭都没吭一声便倒了下去。

这时杀手中领头的那人说道:“三个人都死了,《生死经》肯定在他们身上,我们到崖底找!否则回到建康,我们都难逃问责。”

“是”说完一群人便快步的向山下跑去。

徐思岚捂着嘴,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最亲的人都死了,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要随风化去了。而此时,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却突然动了一下,徐思岚这才回过了神,快步上前抱起女孩,发现她还有一丝气息,而且她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个铁牌。

这女孩便是青昭。

徐思岚全力救回了青昭的性命,但是她脸上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而那铁牌则是青昭在杀手抱起她时,从对方身上摘的。

之后,徐思岚便带着青昭在这凤鸣山上建起了药师门。她将药毒两部书合为一本,名《药毒千篇》,而蛊篇则随着秦如雪同落了崖下。

她知道杀手迟早还是会找来的,便网罗天下武功秘籍,著成这内外兼修的逐月剑法,只为了到时可以为师兄和师傅报仇。

而面对青昭,她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她是师兄的唯一骨血,恨的是,师兄一生挚爱的是她的母亲。而她当时喊出的那句“妈妈”又真真的送了师兄妹两人的性命。

然而后来她才发现,青昭继承了她父亲的无双天赋,不到八岁便读完了《难经》、《本草经》《灵枢》《脉诀》等所有医书,并可以准确的根据描述辨别草药,识别经脉。这让徐思岚叹为观止。

也就是那年,一位叫墟尘的道士突然来山上与徐思岚论药。

“阴者为真脏脉,可断死生,所以,药之精华便在施与阴,而非调阳。贫道觉得,徐掌门用药过于重胃气。”

此时青昭正好上茶进来,顺口回道:“阳者虚可转阴,何不助阳而避阴。”

墟尘闻言看向青昭,不觉大惊道:“小小年纪,身上却有晦暗之气。”

徐思岚不解,问到:“何意?”

墟尘只留下“夙凤鸣飞,遗祸将至”八个字,便飘然远去了。

徐思岚听到“遗祸”二字,便知说的就是前事,同时又想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从此她便不准青昭说话,也不准她拜入药师门,然而却将自己的平生所学,全数授与了她。

徐思岚想,既然遗祸难逃,那也要护着青昭。之后,只要她离开了凤鸣山,便再与她,与旧事毫无关系了,也算为百草谷留下了唯一的传人,更为师兄保住了血脉。如果青昭真有过人心智,或也可以避过大难,助自己手刃仇敌。只是,这一切她还不希望青昭知道。

雨后道路虽然泥泞难行,但下山总比上山要轻松的多。一行人一路快马,再次来到了桐镇,青昭不觉多看了几眼,以前她只觉得这里是相比药师门的清静,更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却从没想过,出了桐镇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当然她更不知道,自己就出生在这里。

“哎,冷姐姐,那天比武看你挺厉害的,咱们哪天有时间再过过招如何?你们那叫逐月剑法是吧。”小狼下了山就又勒着马跑到青昭身边搅闹。

青昭还沉浸在离开故地和朋友的感伤之中,实在不想理他。况且她十几年来,只跟映蓉说过话,对着陌生人她还是习惯装聋作哑。

“我看你们掌门好像挺厉害的,她修的是哪家内功?看起来不像我们中原武学常见的路数。”

青昭还是专心的骑着马,这是她第一次骑马,虽然凌骏选了最温顺的马匹给她,但是对青昭来说还是很难驾驭。

“那天你为什么不跟你们的白师兄交手呢?我看你俩应该差不多,不好说谁高谁低呢。”小狼也不管青昭怎么不搭理他,依旧在一旁自问自答。

一边的潘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嘲讽道:“小狼,不怪公子说你是个武痴,见着会武功的就纠缠个没完,可是你也不能对着个哑巴不停的问啊,就听你在那自说自话了,我们都快被你吵的分裂了。”

“怕不是那天让冷姑娘一拳给震傻了吧。”管进说道。

小狼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年岁却最小,所以大家难免时不时的逗弄他。

“她不是哑巴,我听到过她说话。”小狼有些生气的回道。那天只有凌骏和他在练武场,听到了青昭说话,可是别人又不知道,当然会觉得他精神不好。

“哦?那她怎么不回你的话?”

“人家是女子,矜持很正常。”说完就又转回到青昭跟前,继续问:“对了,你为什么装哑巴?是不是因为那个姓程的?我看她真是挺讨厌的。”

“就是那个一脸疹子,天天蒙着面纱的?”杨无端问道。

“你们药师门也真怪,都喜欢蒙面,你们掌门是不是也起疹子了?”小狼也不理他,继续追问。

“别胡说,那是人家师傅,说话尊重一点。”潘遥听他们闲聊越来越失分寸,急忙出言制止。

青昭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听着几人的打趣,心情倒也不那么沉重了。

说话间又来了一阵骤雨,待雨停后天已经黑透了。

“公子,咱们这速度有点慢,要不要连夜赶一赶?”潘遥问道。他跟潘远是一对双生子,样子是一模一样,但是脾气秉性却不同。

凌骏回头看了看青昭那艰难的模样,便说道:“不急在一时,雨后泥泞难行,还是先找地方宿下吧。”

这时恰好行到了一个村口,看房屋数量,也是个挺大的村落,几人正要进村找宿头,却远远的听到了一片嘈杂之声,大群村民点着火把,抬着一具尸体,又押着一个人涌了出来。

那被人反手押着人看起来破衣烂衫,衣服上沾着紫红色的污渍,口中高喊着:“《述而》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雍也》谓: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你们何故如此愚昧!”

小狼奇怪的问:“他们押着个书呆子干什么?”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呗。”潘远说完,转头看向凌骏,试探的问道:“公子,我们……”

凌骏自己也挺好奇,敢情这群亲随的脾气也都随了他。

“去看看。”

几人勒马前行,追上了人群。

只见村民将那人押到了村口的一间道观门前,领头的人上去锤了锤门,半天,观门才打开,从里面侧身出来了一个小道士。

那小道士穿着黑袍红领的鹤氅,面相白净憨厚,见到众人,有些慌张的问到:“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说着话,反手便关上了门。

敲门的人指了指尸体,一脸悲愤的说:“你师傅……哎!”

那小道这才晃神看到了众人抬着的尸体。

尸体全身都被白布盖着,只漏出一双脚,脚上穿着干净的黄面道靴。

“啊,师傅!”小道士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声跪在了尸体跟前,颤颤巍巍的掀开了白布。

“里长,里长这是谁干的啊?你可要为我师父做主啊。”小道士一边哭,一边不住的发抖。

周围的人看到小道士的可怜模样,也都骚动起来,不断的叫骂。

那个里长是个高个胖汉子,大腹便便,穿着干净的蓝色宽袖长裾,青面浓须,样子十分威严,他咳嗽了两声,一挥衣袖众人便禁了声。

“玄璧啊,你师父净宵法师对我们村子里的人有活命之恩,我们对他感恩戴德,自然不会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里长语重心长的安慰道。

说完话便转身看向人群,又挥了挥衣袖喝到:“胡复胡成,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叫胡复的人身材矮小,脖子上生着烂疮,跪在地上哆嗦的说道:“我和弟弟刚才经过戴法兴家门口,他家院墙塌了一块,我们便向里看了几眼,这,这就见到净宵道长倒在了他家院里,满身是血。我俩吓坏了,立刻踹门进去,正看到戴法兴从屋子里走出来,袖子上还沾着血。”

那个胡成也是个小个子,跪在一边卷起袖管,手臂也有毒疮,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就昨天,我们还看到这个戴法兴在道观门前,大骂净宵道长,我们觉得一定是他杀了道长,就立刻给他擒了过来。”

看热闹的小狼撇嘴笑笑说:“这书呆子也会杀人啊。”

“你看那小道士吓的,好像尿裤子了。”

“那些村民怎么都生了毒疮啊,会不会是瘟疫啊。”

青昭闻言来了兴趣,桐镇的瘟疫刚刚压住,不好说会传到这里。于是俯下身,抱着马脖子想下马。可是一翻身一只脚就绊在了马镫子上,整个人就往地上跌去,她心想:坏了,又要丢人了。却发觉,身后突然有人接住了她,抬头一看自己正倒在凌骏怀里。

“瘟疫毕竟不是夔牛,自己不会长脚跑掉的,冷姑娘不用这么急。”凌骏笑着打趣道。

“多谢。”青昭尴尬的笑了笑,骑了一天的马,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

二人挤进了人群,踩在一处井沿上,向里张望着。

那个杀人嫌犯叫戴法兴,这时被他们按在地上,扭着身体高声喊着:“我身上的不是血,是葛花汁,葛花汁!我没杀人!”

那个胖胖的里长气急咳嗽道:“戴法兴啊,人家死在你的院里,你怎么解释?”

戴法兴使劲的抬起头来,虽然脸上沾了泥土,但也看得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我确是恨这妖道说什么夔牛降临妖言惑众,以此骗取钱财,但是我确实没有杀他。”

“你胡说!”胡复出言呵斥道。

“净宵道长道法高深,前些时日夔牛降临,害的全村都得了恶疾,幸亏他请下太上老君赐药,才救了我们全村,我们供养他是应该的。”他一边说一边搔着手臂上的毒疮。

一旁的村民闻言也露出担忧的神色,纷纷议论起来。

“净宵道长死了,咱们村的恶症可怎么办啊。”

“说的是啊,也不知道这个玄璧小道长能不能有那么大的神通。”

里长挥了挥袖子高声道:“现在一条人命没了,我们要先惩治凶手,为道长报仇,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凌骏此时看出了异样,悄悄冲小狼耳语了几句,小狼会意的点了点头,招呼了杨无端潘远几人离开了人群。

青昭从来没见过道观,也觉得好奇,便跳下井沿,偷偷的向道观溜去,趁着没人注意,寻了个墙边,翻身跃了过去。

大殿上供着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据说也是个炼药的,跟自己也算是同行,这样想着不觉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便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像,装饰,味道都有些奇怪。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青昭正想仔细查看,却突然听到了质问的声音,转身看到,是那个叫玄璧的小道士,此时正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完全没了刚才的悲愤之色。

“我是……”青昭一边观察着他,一边想着怎么应付,总不能说自己是翻墙进来的吧。

“我们是途经此地的过路之人。”凌骏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青昭笑了笑,继而解围道:“本想在村中借宿,但是村中似乎有大事发生,所以我们就想借贵家道观歇息一下,是否打扰了?”

玄璧听到这话,脸上立刻恢复了悲痛的表情,颤抖着说道:“两位善士,实在抱歉了,我师父不幸遇害,我等还需要时间问清状况,今日实在不方便留二位了。”说完便侧了侧身,算是请他们出去。

“你翻墙还挺厉害的。”凌骏边走边说道。

“你也没走门,我们彼此彼此。”青昭也不示弱的顶了回去。

“咱们抽空比试一下翻墙,看谁翻的高,翻的快。”

青昭无语的笑笑。

外面那个戴法兴还在继续辩解:“今日我戌时归家,便在后面清洗葛根,未曾看到什么尸体,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你们踹门,出得门来,这才看到尸体在我院中,我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啊。”

那玄璧跟出来气愤的说:“我师父就是戌时初离开的,说给你们村中送药,那时他还好好得,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他就……”说着便哭了起来。

里长咳嗽两声,安慰得说:“玄璧道长,还请节哀,以后村中求药救命还要仰仗你了。”

这时村民们也关切的问道:“对啊,小道长,你可得你师傅真传了吗?能求的了救命的仙丹吗?”

那玄璧闻言哭的更凶了,众人见状也更加气愤了,一腔怒火都烧向了那个戴法兴。

“你杀了一个人,却想要害我们全村陪葬!”

“杀了这个疯子!给净宵道长偿命。”

那戴法兴高喊道:“你们怎么如此愚昧!”

里长再挥衣袖,一提气又咳嗽了起来,边咳边说道:“既然人证物证都有了,那也容不得你狡辩了,杀人偿命,天理如此。来人啊!”

凌骏四下看了看,小狼他们还没回来,可是再不制止恐怕这个书呆子的命就真的没了,于是立刻出声阻止:“等一等。”

所有人都闻声看了过来。

“人不是他杀的。” 凌骏走出人群,对着里长说道。他身上自带贵气,说话时,更有凛然之姿,不觉周围的人都自动散了开来。

里长斜眼看向凌骏问:“你是什么人?敢管我村中之事?”

“过路之人,巧遇这般情景。”

里长正了正衣襟问到:“你凭什么说人不是他杀的?”

凌骏笑着指了指道:“就因为那双鞋啊。下午刚行过大雨,路面泥泞,这道士的鞋底一尘不染,既然戌时出门,总不能是腾空飞到村中的吧。”

大家闻言都看向那尸体露出的鞋子,确实很干净,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

那胡复犹豫道:“莫不是道长法力高强,可以腾云驾雾?”

“不能吧,道长神通咱们都看过啊,没见过他有这本事。”

“从道观到咱们村中,路途就那么近,哪里需要腾云驾雾啊。”

胡复有些尴尬的蹭了蹭嘴唇。

这时小狼等人都跑了回来,对着凌骏耳语了几句,凌骏便知自己所想没错,释然道:“刚才我也让人去村中打听了这个戴法兴的住处,看到他家院中的地上没有积血,想来尸体被放到他家院中的时候,血已经流尽了,这便可证明他是死在别处的。”

里长疑惑的问:“那就不能是他在别处杀的人?再移尸回到家中,打算另做处理?”

凌骏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觉得合理吗?外面杀人,背回家,扔在院里,就为了让人发现?”

胡复依然不依不饶道:“那他衣服上的血是哪来的?肯定是背尸体的时候沾上的。”

凌骏略略沉吟,这个他确实无法说明。

“他身上的确是葛花汁。”青昭突然发声:“葛花的汁液是紫色的,他着深褐色的衣服,所以才混淆了颜色。”

潘远惊的大叫:“她会说话啊!”

小狼嗤笑着撇撇嘴道:“现在知道谁脑子坏了吧。”

众人闻声看向青昭,不觉错愕,毕竟她脸上的疤痕确实吓人。

里长有些愤怒的问:“你怎么证明?”

青昭询问得看向凌骏,凌骏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青昭想了想,便将手指放到嘴边,用力一咬,登时流出血来,她两步上前,将血抹在戴法兴的衣襟一角。

“血染上去应该是这样的暗红色,即使干透了也该是黑色,不该是他身上这样的紫红色,况且,你们只要仔细闻一闻就知道,他身上只有葛的气味,完全没有血的腥味。”

近处的人听完都凑着鼻子上去闻,继而又骚动起来。

“好像真是啊,没有腥味啊。”

“就闻到一股草味。”

胡成战战兢兢的问:“那你们说凶手不是他,会是谁?”

“对啊。”那里长也斜眼质问道。

凌骏抬手一指道:“凶手是他。”

众人看去,指的居然是小道士玄璧。

那玄璧眼泪还没干呢,看到大家都盯着他,顿时一愣颤抖着问:“我?你说是我?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凌骏轻轻挑起眉毛,看着他说:“春雨料峭,你还穿着湿衣服,怪不得一直发抖了。”

那小道士一愣,有些紧张的反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青昭抿嘴笑笑道:“你衣服洗的太仓促了,不仅没干,你的衣袖也没洗净啊。”

玄璧脸色一变,急忙看向自己的衣袖,他的鹤氅是深色的,袖子和领子却是红色的,因此,袖口沾了血他竟全然没注意。

“这是刚才掀开白布看师傅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玄璧忙解释道。

凌骏看他狡辩,无奈的摇摇头接着说:“且不说你师傅身上的血已经干了,不可能沾到,就说说你领子后面的血吧,那不会是刚才沾的吧?”

那小道士急忙转头,却怎么也看不到。

小狼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使他背过身去。

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红色的领子上,有一块已经发黑的血渍。

“这想必是你背尸体的时候沾到的。”凌骏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玄璧突然侧过头,脸色急变,完全没了开始的憨厚之态,恶狠狠的说:“那戴法兴身上的是葛花汁,我这也可能是蹭到别的东西沾上的。你们若是不信,我自可请下来太上老君,让天尊来辩辩谁是凶手。”

凌骏和青昭相视一眼,他们都知道戴法兴不是凶手,可是也都好奇,这个小道士如何请神。

“公子,干嘛跟这厮废话啊,我直接擒了他!”小狼有些气恼道。

“你见过请神吗?”凌骏问。

“没。”小狼卜楞卜楞的摇着头。

“我也没见过,今天一起见识见识。”说完便随村众一起进到了太上老君殿。

那戴法兴被押进殿内又开始喊起来:“妖道,你们借佛道之名,妖言惑众,敛民之才,这是坏了神仙名节,若真有神仙,定要惩罚你们这群行骗的恶人。”

杨无端呵斥道:“你先别吭声了,省省力气,总说些没用的废话。”

此时天色已黑,殿内也很幽暗,那玄璧让人将戴法兴按到一个蒲团上,转身点上三炷香,嘟囔了几句没听过的词,伸手点燃了符纸,口中继续念念有词,不多时,神像背后竟冒起了阵阵青烟,一股呛人的味道弥散开来,他猛然将符纸一抛,那符纸便带着火焰在空中盘旋着飞散开来。这时大殿里阴风骤起,四周的蜡烛快速的闪动起来,两边本来静止的帘布随着风剧烈的抖动着,伴随着翩翩飞落的纸屑,殿内气氛诡异异常。

玄璧取出一块圆石,上面有个铁针,他恭敬得对着太上老君像行了个礼,然后将圆石至于大殿正中间的地面,自己则跪在另一侧的蒲团上,说道:“此石乃天机石,由太上老君神识炼就,可断人间幽冥,那针指向谁,谁便是太上老君认定的真凶。”说着用手指轻轻一拨,那指针便快速的转了起来。

所有人都屏息盯着那根针,只见那圆石上的指针,转圈摇摆了几下,便停了下来,针尖正指向戴法兴。

四周哗然一片。

“真的是他啊。”

“神仙都说是他,杀了他。”

那玄璧目露凶光的说:“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就要为我师父报仇!”说完,拔剑就要刺向戴法兴。

潘遥手快,一把将他的剑挡开。

玄璧发狠的说道:“你们敢忤逆上天?”

“我说过他不是凶手,你怎可用这样儿戏的手段,害人性命?”凌骏从潘遥身后走了出来。

里长不知从哪里挤了进来,边咳嗽边说道:“那针都指向他了,还说他不是凶手?”

青昭快步冲到了戴法兴面前,一把扯出了他腿下的蒲团,那戴法兴膝盖碰地口中发出“啊呀”一声。

众人一惊,都看了过去。

青昭抬手指了指那石盘上的铁针,只见那指针又动了起来,而且是青昭走到哪,它的针尖就追到哪。

凌骏会意地冲着她一笑,转而说道:“蒲团内有磁石,与行军用的指南车差不多,这针不是指向凶手,而是指向那个磁石。”

青昭上手刨开蒲团,取出了磁石,并故意在石盘边上绕了绕,果然,那针随着磁石不停的转。

村民们惊诧得看向玄璧,想看他怎么解释。

青昭趁隙冲管进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退了出去。

玄璧知道自己的伎俩被揭穿,却还是不肯承认,只恶狠狠的盯着凌骏说道:“我没杀人,你胡说,我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里长在旁边帮腔道:“刚才太上老君都显灵了,刮着阴风,冒着青烟那总不能是假的吧。”

青昭歪着头笑笑道:“我也可以。”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用脚狠狠的跺了下地,口中高声喊道:“显灵!”

这时神像后又冒起了青烟,阴风又掀起了帘布。

村众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胡复更是差点把下巴掉了下来,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骏突然出手,伸向人群,一把揪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里长。

“问问他就知道了。”凌骏脸上现出一丝戏谑。

那里长脸上霎时变颜变色,一个劲的咳嗽。

“殿后有机关,有人躲在后面点起烟,帘后呢有两个粗大的竹筒通向屋外,有人趁刚才混乱,将竹筒打开,风顺着竹筒传堂而过,所以有了你们所谓的阴风。”青昭言道。

凌骏提了提里长的领子道:“若不是你刚才凑过来,身上有那么大的烟熏味,我还不知道是你呢。”

戴法兴还被人按着,此时使劲的拧着身子嚷道:“我说你怎么让大家每月交钱供养这两个妖道,原来你也有份。”

这些可怜的村众此时还是不敢相信,胡成试探得问道:“里长真是这样吗?”

那里长依然不肯承认,继续满口胡诌:“你们别听这几个人胡说八道,那道长说夔牛降世,我们村就真的发了恶疾,还不是道长给大家治好的?”

青昭上前直视着里长说道:“我来时注意过了,你们井中被人投了百部草的毒,而投毒之人我想就是你了。”转而调笑着凑近对方耳边说道:“你很喜欢挥袖子,自是觉得潇洒,但是你总挥来挥去,难免让我闻到了你身上毒草的味道。”

里长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这才无奈的摇摇头。

此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里长,原来是你勾结这两个道士害我们?”

“你可把我们害苦了。”

“杀了这两个恶人。”

那玄璧此时脸上只剩下惊恐了,大喊着:“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看村众那样子,好像要生吃了这两人,凌骏急忙示意小狼等人将村民拦下。继而说起了自己的推断。

“我想他们三人是早有勾结,利用神鬼之事蛊惑村民,再于井中投毒,以治病为由而敛财,后因为分赃不均,三人起了龃龉,玄璧便杀了净宵,由他取代净宵与里长继续合作。今日傍晚,玄璧与净宵一言不合愤而杀人,然后趁无人注意之时将尸体背至与净宵素来不合的戴法兴家,而后赶回道观收拾,却不想衣服上的血还没洗净尸体就被发现了,他匆忙穿着湿衣服赶了出来。净宵的鞋那么干净,我想,玄璧应该是在道观内杀死他的,看他如此仓促,后面一定还有没有清理完的血迹,大家不妨去找找。”

胡成应道:“我去。”

凌骏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这二人,你们还是不要动私行,应尽快送去衙门治罪,左道乱法,妖言惑众,加之杀人投毒,数罪并罚,朝廷王法定不会轻饶了他们。至于你们所中的毒,自有这位冷姑娘为大家医治。”

青昭在一旁说道:“这个道士要么是医术不精,要么就是故意不想彻底治好你们,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方子,照此服用,保证一月之内即可痊愈。”

青昭本以为众人会怀疑,却不想胡复开心的说道:“你们都是神人,你们给的药肯定比那假道士的灵。”说完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其他村民也跟着跪下磕起了头。

“这次是遇到真神了。”

胡成回来喊道:“后面好多的血啊,这几位神仙站在殿内都能看到后院,真是法力高强啊。”

凌骏和青昭相视,无奈的笑笑,看来这教化众生还真不那么容易。

次日一早,凌骏叫来了戴法兴,戴法兴看到他们立刻拱手下拜。

“昨日蒙冤,幸得几位古道热肠,不仅救了我的命,更是恩泽了全村的人,戴某在此谢过众位大恩。”

凌骏起身扶起他,将一张纸递到他手中。

“以后你就是这里的里长了。”

戴法兴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支支吾吾的问道:“你说什么?”

凌骏赞赏的笑笑说:“不要忘记你昨天说过的话啊。”

戴法兴更懵了:“我说什么了?”

“《雍也》谓: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戴法兴还在云里雾里一般,茫然的点点头。

凌骏接着说:“再送你一句‘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以后遇事切不可如此冲动了。”

“是……”戴法兴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

凌骏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纸说道:“看过你就知道了,以后有上官来查,那便是你就任里长的凭证。”说完几人便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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