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交藤、广陵红草、酸枣仁……”青月一边念叨一边安排云苋记录,这些均是为云苋养神的药材。
漂亮的簪花小楷随着笔尖的撇捺在纸上一个接着一个浮现。云苋正等着他报下一味药材,候了半天却未听见青月继续,不免得抬头看向他。
青月却是小声地把之前说的那些又仔细排了一遍。而后沉吟片刻,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云苋,“还差一味药,需汝与吾一同去采。”
云苋正腹诽青月仙君用心思做事时也不是那般满嘴不着边际,就听见他威胁道:“这药奇怪得很,如若不是服药者亲自采摘,熬出的药便奇苦无比。”他张牙舞爪地形容那苦味如何的震撼人心,吓得云苋面上血色尽无。
青月看见她这般害怕,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安排道:“现在便可启程。”
他说完便一挥袖子,把云苋之前写的那张单子卷了一卷,收进袖中。
云苋不知道青月是真诓她还是假诓她,而面对难以下咽的药汤,她宁可信其有。
青月虽是御剑,可却是离地不过二尺有余。他歪着脑袋朝着云苋邀功,道:“吾知晓汝惧高,如此汝便可安心。”
云苋看着他略带正经的样子,似带着几分柔情,青月对待女子又是这般体贴入微,千年孑然一身,莫不是有他治不好的隐疾?
青月眉头一跳,不知为何,云苋看向他的目光似乎隐隐有些同情。
“我们去哪?”云苋见他察觉到些许自己的想法,便想岔开他的思绪。云苋迎着风,额发被吹乱,未束的发丝便随风扬着。
“海上仙山,蓬莱。”青月边答着,边按下扬到他面前的青丝。
别的女子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许香气,脂粉或是花香,亦或是自带的体香。可云苋身上,却如同凉水一般寡淡,纵使是之前短暂的怀抱,或是今日这般站她身后,风裹挟着女子气息,却也是无味。
青月有些恍惚,他也曾遇见过一位无香无味的女子,他以为那是天下无二的。
剑虽然行的低,可速度却不慢,不消半日便到了海边。磐陵郡近海,有着绵长又曲折的海岸线,碧波冲刷着白色珊瑚的碎屑沙滩,翻涌起卷卷泡沫。
青月站在云苋前方,挡住了西斜却还未染上潮红的阳光。他朝她伸出手,似是邀约。
云苋略一怔,便伸手搭上,青月突然收紧手臂,将她拽至跟前,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千万莫要松开手。”
云苋轻轻点头,握紧了身旁人的手,十指相扣。
正说着,忽遥闻海上似有编钟敲击,随后便突然从海中分出一条小道,夹道的海水翻涌如常。
青月轻拽她的手,走到了入口处。
他看着云苋忽然笑了笑,再次叮嘱,“汝定不能松开。”说完,便踏入小道。
海水在云苋身后闭合,激撞出喷薄的水花。
那水花开始时还不曾触及云苋,到后头,竟是打湿了她的衣裳。
“后面只会更难走。”青月将云苋拽到身前,替她挡了道海浪。
二人的顺序换了换,原本是云苋走在后头,如今却是青月。海水也越来越不留情面,直接冲撞在他身上。
云苋只感觉牵着青月的那只手被打得炸裂般的疼痛,深海的巨大压力实际上能够轻而易举地压扁两个人,而她感受到的,仅是青月化解后的余危。
云苋想张口询问青月状况如何,却问不出来。她拼命抓着的那只手似乎失去了力气,只有青月身上的淡淡光华在回应她。
她感觉自己的右手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整个人陷入一种类似麻木的状态,耳边已然听不见海水碰撞摩擦的轰鸣。云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得更紧一点!
她一步一步地拽着青月往前走。
突然,她感觉拽着她手臂的那股大力消失,云苋扯着青月直直地向后砸去。
浑身湿透的青月则是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云苋别回头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不敢松开右手。她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高墙一般翻涌的海水,深怕再次压来。
云苋不敢想,若是自己在后头,还能不能活下来?
拼尽全力后的虚脱感猛地袭来,她终是撑不住,累得昏睡了过去。
而青月却是悠悠转醒,他感觉到云苋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慢慢笑了。
真乖。
他抱起云苋,朝着海水组成的高墙走去。
那海水却是温和地包容了他们,片刻后,这片无水地带便又是波涛不绝。
蓬莱仙岛海路百年方开一次,一次仅容一人。
青月是强行催生海路,自要遭到海灵狂风bao雨般的报复,因此海浪的袭击也比平时狠辣了不少。
也幸亏云苋拼了命地抓住青月,如若没有青月替她受着,她便是枉死。
蓬莱仙岛不似传说中模样,是个烟雾缭绕的岛,而是一个坐落于深海的水下宫殿。
而青月此行,便是要让云苋亲手采下生长在宫殿外壁上的珊瑚草。
他给云苋喂了颗避水珠,便坐在她边上休息,百般聊赖便同睡熟了的她讲些药草知识。
云苋醒来第一句就听见青月在那里对着自己叨叨。
“珊瑚草不是草珊瑚……珊瑚草…诶?汝醒啦!”青月坐在她身边喊道。
云苋猛然坐起来,她怎就睡过去了!手!青月的手!
她急急低头望去,青月的手正覆在她手之上,将其完全笼住,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看到此,云苋这才能有头脑停下来思考,自己在哪,亦或是珊瑚草是何物这种问题。
“多亏汝乖巧听话,不然汝难活命。”青月见她醒了,便伸了一个懒腰,对着她说道。
“松手对我来说,有什么后果?”云苋不解,那些危机似乎全都是针对着走在后方的人。
“汝大抵是会变成鱼的口粮。”被砸成肉饼,的确是给这些鱼加餐了。“凭吾修为,对吾来说却是没多大麻烦。”
“可还是多谢汝。”青月对着云苋绽开笑容。
“这也是为了保全汝之小命。故吾希望,汝要遵医嘱。”
在云苋看来,青月如今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自己却又拿他没办法。
“吾定然是不会害汝。多少人想吾医其疾,却求不得。吾若是想加害于汝,弃汝于不顾即可。”
他在拿云苋的命来讲条件。
却是不知,这所谓“医嘱”的范围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