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平却又心里踯躅了,想了半天才定位:知道了此人啥样就行了。表面上还得维持现状啊!人家毕竟是一把手,自己命运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3.旧梦却难圆
在家歇了一天,次日,赵逸兵果真喊几个哥们儿,跟萧剑平好好醉了一回。两天来,苏亚玲晚上回来尽“老婆职责”,白天回娘家尽女儿责任。
周日这天,苏亚玲又领着潇潇回娘家了。萧剑平在家正愁闷着干什么,正好何玉芳电话催他了。
何玉芳说,小萧,这两天在家休息得还好吧?萧剑平赶忙接话,还好,谢谢书记关心!何玉芳笑说,小萧,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以后可不能光说客气话。咱不说笑话了。你家里还有啥事儿吗?没事了我明天上午叫小李去接你,咱俩后天得去县里开会哩!萧剑平巴不得何玉芳说出这话呢!萧剑平险些就要说出“没事儿了,来接吧”的话来了。
赵逸兵讲的“故事”让他凉透了心;他也真不想在市里再待了。但是萧剑平最后没有说出那句话。因为他又记起“镇长转正”这件事,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的结局呢!何玉芳见萧剑平没接话,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啥,急忙接着话茬儿说,嘿,我只顾叫你快来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你那个“转正”的提案,第二天就顺利通过了,根本没有再费什么事儿!都是马仕龙煽动关云山、黄明亮瞎闹的,我把他们都整趴下了。你也赶紧过来进入角色吧!我一个人忙得都快招架不住啦!萧剑平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冷笑起来:他妈的不是要把我退回来吗?你们怎么又通过啦!
萧剑平没有马上答应何玉芳。“镇长转正”之辱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我还需要端端架子哩!于是,就支吾着回答何玉芳,只是我……你……还有啥事儿没有办完吗?哦,是——我回来那天感冒了,现在点滴还没有打完呢!何玉芳沉吟片刻道,那这样吧!你明天就再休息一天,我叫小李后天下午去接你。你一定得准时赶回镇里,不能耽误了后天县里的扩大会。县里会议开罢,咱们还得开党委扩大会,传达落实县里的精神哩!萧剑平这才装作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星期一,萧剑平专门回局里拜望了几位局长和同事们。他当然先去拜望了曾某人。曾某人依旧出人意料地热情,寒暄让座,递烟倒水,关切地问萧剑平镇里的情况。曾某人说,小萧,怎么样啊,这一阵子在镇里适应吧?萧剑平忙将脸上堆满笑容,还行吧!就是情况尚不十分熟悉呢!
曾某人说,刚到新地方都这样,慢慢就熟悉了嘛!说完话锋一转,好像不经意地问道,哎——你去姚书记那里没有啊?萧剑平不由一怔,明白曾某人在试探他,哦,我——刚从他那里出来呢!曾某人语重心长道,姚书记很关心你的进步呢!那你们——萧剑平觉得曾某人太工于心计了:他是在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可是他萧剑平该如何回答曾某人呢?正踌躇间,忽然想起姚书记刚调来时,他在宣传部新闻科听到的一个小道消息,说姚书记调来之前,是省城高新区的书记,而在当高新区书记之前,还当过中州大学团委书记、某县的宣传部长和县长,等等。他当时听过之后一阵激动,但又很快凉了下来:人家当过什么跟你什么关系啊?虽然说姚书记当过中州大学团委书记这件事儿,似乎跟自己有些联系,因为自己也是中州大学毕业嘛!但是姚书记在中州大学当团委书记那会儿,自己才刚刚考上大学,还不知道人家是校团委书记呢!而且等自己知道了,人家也很快调走了。所以,他听过这个消息,就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扔了。现在曾局长一问,萧剑平不由又忽然想起这件事儿来,就赶忙编筐捏箩头胡编乱造道,哦,是——我们早就认识呢!
曾某人果然上钩了,你和姚书记早就认识?萧剑平厚着脸皮道,那当然,十几年前我在大学当过学生会主席,姚书记那时是我们学校的团委书记,我们一块儿搞过好几回活动呢!真没有想到,他会调来清水市当副书记。萧剑平横竖豁出去了,也知道曾某人轻易不会去找姚书记证明这件事儿,就瞎话当成了真话讲。现在社会上还有多少人在讲真话呢?反正说瞎话谁也不报税。谁想曾某人当成真的了,故作恍然大悟说,哦,怪不得呢,我说他咋会……
说到此可能觉得不合适,又急忙转换语调道,好,好,只要有姚书记关心着,你的事情就好办了。你以后有啥事儿尽管跟我说。萧剑平心里一阵冷笑:哼,你曾某人不是一直压我吗?现在怎么不压啦?你是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看来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当得愈大愈好啊!萧剑平虽然心里这样想,表面却一脸是笑说,其实您对我一直不错的,而且往后还得您一如既往关照呢!曾某人哈哈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拍拍萧剑平的肩,看你小萧说的,咱们谁跟谁的关系啊?我不关心你谁关心哪!从曾局长屋里出来,萧剑平又到各科室转了一圈儿,最后来到文艺科。薛玲玲看见萧剑平进来,高兴得什么都忘了,笑着握了萧剑平的手,热烈欢迎萧镇长……
不,应该是老科长回来视察工作啊!萧剑平也忍不住笑了说,这一段科里一切还好吧?薛玲玲说,还好呢?你走了可把我忙坏啦!要不是局里给我调了人,说不定我早累死了。说着,指着她的对面道,这是小于,是从电台文艺科抽来的。萧剑平这才看到自己原先坐的位置上,一位俊俏的小伙子正朝他微笑呢!不禁心里想:我说薛玲玲半个月不给我联系呢,原来又有新欢了!虽然心里这样想,萧剑平还是十分热情地走过去,和小于紧紧地握了手,然后就又去和薛玲玲说话了。你来我往闲扯了几句,时间就到了十一点。薛玲玲就对小于下令,小于,不干活儿了,走,咱请萧科长吃饭去!小于红着脸扭捏道:你们老熟人,一起吃饭说话呢!我就不去了吧。萧剑平巴不得小于走,也好跟薛玲玲叙叙旧情,说不定还能旧梦重圆呢!谁知薛玲玲佯怒道,今天小于不能走,咱们科全家福聚一聚多好啊!小于这才不响了。
萧剑平于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薛玲玲去了“小天鹅”。这顿饭自然吃得没滋没味儿,远没有上次的“二人会”尽情又尽兴。但萧剑平还是很感谢薛玲玲:她还没有忘记昔日相处的情分哪!唯一让萧剑平感到的一点不畅快,就是面前有了一个“第三者”,让他千言万语难出口啊!当然,萧剑平心里还记着柳絮的事儿,忙里偷闲先后给市文化馆、曲艺团等几家文艺单位的熟人打电话,询问是否需要柳絮那样的人才。正好碰上市艺校的书记说,他们有一个弹拨老师“下海”了,可以抽时间叫柳絮来面试一下。这位艺校书记是文化局下去的,过去在局里跟萧剑平一个宣教系统的,而且年龄相当,两人一年之中出差、开会,总要见上几回,互相之间十分熟络。除此之外,两人还一起上过组织部开办的中青班,还算有过一段同窗之谊呢。艺校书记的慷慨相助令萧剑平很感动,心里忽然想起社会上流传的一段名叫“四大铁”的顺口溜:“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萧剑平和这位书记,也算属于“四铁”中的“一铁”吧!从艺校出来,萧剑平高兴了好一阵,因为他回去可以给柳絮交差了啊!第四章活着的意义
1.当其位谋其政
周二下午,我按预定时间赶回清溪镇。次日早上,何玉芳果然带着我,去参加县里的经济工作扩大会了。会议只开了一天,上午县委苗书记和刘县长讲话动员。苗书记一副书生模样,文质彬彬,口才很好,讲话极富感染性。
和苗书记的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相比,刘县长的讲话就实在多了。两人虽然讲话风格不同,但是讲的内容都是形势逼人,我们要超常规发展经济,下大力气招商引资办企业,发展是硬道理,不发展就要被淘汰,就要挨板子,就对不起全县几十万人民的信任和期待啊!两位县领导的讲话听得人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下午分组讨论领导讲话精神,与会乡镇长的发言仍然很热烈,但就是意义、精神说得多,实际规划说得少,说来说去归结成了一句话:还是等晚上总结时,看县里下达指标再说吧!
乡镇长们的话,令我大吃一惊:发展经济招商引资,怎么上面还下达指标啊?这符合经济发展的规律吗?晚上的总结会,果然正如那些乡镇长和书记所言,刘县长果然宣布了今年分配给各乡镇的经济发展指标。刘县长宣布的经济发展指标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清溪镇今年的招商引资任务可是两千万元,上缴利税可是五百万元哪!这么大的数字能完成吗?
从县里回到镇里的当天下午,镇里就召开党委扩大会落实县里精神。这次党委扩大会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开到晚上七点。会议开得沉闷,问题久议不决。尤其霍主席、吕振国、黄明亮等几只老烟枪不停喷云吐雾,直弄得党委小会议室里烟云密布,呛人欲呕。我不会吸烟,没多久就被熏得咽干嗓疼,胸闷气短。偷眼扫了一下前后左右,会议室里包括何玉芳等几个女人,都坐在那里若无其事。这才知道人家都是烟雾里熏呛出来的。就强迫自己坚持了一阵。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就起身打开两扇窗户通风,这才逐渐坚持下来。会上,何玉芳宣布了此次会议的三个议题:一、传达落实清河县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二、确定新一年镇领导干部包村问题;三、今年沿袭往年,乡镇党政主要领导还要出外考察,由县里统一组织,镇里要事先做好有关的准备。马仕龙说,出外考察还早呢,随后再说也不迟,还是先说前两件事情吧!众人都说可以。于是就由何玉芳传达县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我作补充。
我们二人说完,黄明亮就抢先发言道,这指标定得这么高,咋有可能完成啊?马仕龙说,先不说能不能完成,咱也学县里的办法,先把指标分解到村里再说。翟宜君问,马书记,你说咋分解吧?马仕龙道,咱们镇八个行政村,每个村产值五十万元以上的企业一个。然后镇里再建上一个两个就行了。五百万元的利税任务也这样分解,每个村五十万元,镇里一百万元。政协霍主席说,仕龙,你说我们镇里,哪个村有弄五十万元企业的能耐?科技副镇长胡玉萍附和,是啊,我们镇的几个村都是穷得叮当响,苍蝇都不想在这儿繁蛆,别说五十万元了,就是五万元的企业,上哪儿整啊?马仕龙说,那你们说咋办?这上项目的任务总不能都叫镇里扛着啊!霍主席说,镇里不能,村里更不能。这得给县里反映反映……
马仕龙说,那——霍主席你去反映吧!
会议陷入一阵争论之中,好半天也没有停下来。何玉芳最后看争论不出个什么结果,就出面干预道,去县里反映不合适,上面不但不会给咱减任务,还可能批评咱消极保守哩!仕龙刚才所说的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各村有各村的困难,但我们也得把任务分解下去,不然无法跟县里交代,至于说能不能完成,就先走着说着吧。争论这才停息下来。黄明亮说,那两千万的引资任务哩?马仕龙道,也按老规矩,书记、镇长各一百万,副镇级每人五十万,中层每人十万,一般干部每人一万。多引者奖,完不成者罚。这事儿不就结了?马仕龙说罢,会场里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嗡嗡嘤嘤。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何玉芳。何玉芳阴着脸道,那就也按仕龙说的办法分吧。下面该说镇干部包村的事儿了,会场一下子寂静下来,陷入一片冷寂之中。原来交头接耳的人都不说话了,或正襟危坐佯装沉思,或靠向椅背闭目养神,几个烟鬼的喷云吐雾愈演愈烈,会议室里的烟雾愈积愈浓。坐在角落里的人,都看不清他们的眉眼了。
我知道遇到难以研究的问题了。但是镇干部包村有什么难的呢?我惶惑不解地朝何玉芳望过去。何玉芳面无表情地静坐着,似乎佛陀禅定了一般。我却很快就被弥漫的烟气熏得受不住了。还有因早上多喝了一碗稀饭引起的内急,实在坚持不住,不得不起身逃了出去,直奔楼梯口处的洗手间。可能就是我出去换气和小解这一阵子,人家已经把镇干部包村的事儿敲定了,反正等我再回到会议室坐下的时候,何玉芳将一张写满镇领导名单和村名的稿纸递给我说,小萧,镇领导包村名单基本确定了,你看有啥意见没有吧?我接过稿纸看了一眼,见名单上写的是:何玉芳——清溪村;萧剑平——溪口村;马仕龙——黄坡村;邢庆民——水柳村;霍震生——马岗村;吕振国——红土岭;黄明亮——疙瘩梁……
心想既然已经敲定,还跟我征求啥意见呢?顿时心里有些不快,但也不好发泄。整个会议最难确定的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党委扩大会第二天,全镇干部开始分别编组,准备下村落实会议布置的任务。
每个驻村工作组由一位镇领导和一名中层以及一至两名一般干部组成。镇领导任组长,中层任副组长,一般同志为组员。关云山对我说,我的工作组有妇联会主任李素琴还有文化站站长柳絮。我的心里不由一喜又一愣,喜的是柳絮跟我分一组,我们接触的机会就多了;愣的是我的工作组怎么都是女同志?想到此,就对分配名单的关云山提出我的不同意见来。关云山听了我的话,怔了一下说,溪口村计划生育问题多,女同志跟着好做工作啊!我不好再说什么,就先打电话到妇联会,人家说李素琴子宫肌瘤手术过后,俩多月都没来上班了。又打电话到文化站,柳絮一接电话就嚷,他们咋叫你去溪口村哪?我说,谁知道,党政办关主任说的,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