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
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经兰州到凉州,昼伏夜行,走到瓜州。再经玉门关,过疏勒河,越过五烽。又渡流沙,备尝艰苦,抵达伊吾,至高昌国。
出玉门关,已现萧条。
只因大唐闭西北关津,禁约百姓,不许出蕃。以致河西之外百姓凋敝,帑藏空虚。
七日后,珑飞一行五人,起早离开小方城。
乌老汉老本行照旧,驾一部大车,高高地坐在车头挥鞭驭马。只不过手中挥舞的并非那支沉甸甸的九节铜鞭,而是一根长长的牛皮鞭。
皮鞭的外形与绿衣女子夏荷使的那条鞭子相似,但夏荷那条皮鞭要精巧得多。夏荷的皮鞭周身织有一圈绵密黑丝,看上去绝非寻常的材质,鞭皮呈铜色,不同于乌老汉这条鞭,只是普普通通的黑牛皮所制。
珑三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走在大车的右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和乌老汉说话,两人是旧识,言笑默契。
珑飞和花儿则跟在大车之后。驼铃声声,两人各骑了一匹骆驼。这双骆驼高大神骏,毛色纯白,极为难得。
骆驼脚掌平整宽大,走在戈壁滩上,又平又稳。两人并辔向前,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临近午时,走了差不多八十里路。
箬花驭停座下白驼,右手食指向前轻点一下。说道:“飞哥哥,前面就是五烽啦。那五烽已荒废多年,守烽的官兵很久前就撤回了。”
“飞哥哥你看前面,那片草滩即是第一烽。只有几十户牧民在这里居住牧畜。”
箬花脱口就喊珑飞“飞哥哥”。几天相处下来,两人亲近了许多。
回首看了他一眼。道:“里头有一家粗陋酒肆,接点儿过路客商生意。我饿啦,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可好?”
珑飞顺着花儿指点方向看去。见戈壁上冒起一大片牧草,绿油油地十分丰茂。
又望见有一条溪流弯弯曲曲接了疏勒大河。大河之水潺潺而至,到了下游接连拐过几个弯,直往低洼处流淌,流入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中。
有此丰沛的水源,天长日久,湖岸周边自然形成了一大片可放牧牛羊的草滩。
靠湖西的草滩之上扎有几十顶皮帐。青烟袅袅,由帐顶圆孔内升起,被风一吹,飘散空中。
珑飞赞道:“好!”
不等他说完,箬花已提起缰绳,驾驭白驼直往那片帐篷奔跑而去。一行人跟随在后。
珑飞心想:“花儿真是个急性子的人,莽莽撞撞女孩儿脾性,任性而为。”
初见这塞外的绝佳美景,不等他夸上几句,倒一溜烟跑了。
珑飞暗道:“你老爹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此刻仍躺在大车里一路静养,受不得如此快跑颠簸。若像你这般急赶快跑,只怕又立马要回鬼门关去了。”
心底偷偷一笑:“果真如此,箬花小丫头免不得又要哭得似梨花沾雨,央求自己再次出手相救。那可不能爽快答应,随意便宜了她……”
“哈哈。必须做做样子,让她跪地央求!自己再勉强答应,随后讲讲条件,添些利市……让小美人儿陪我喝三天酒……”珑飞洋洋得意,驭骆驼走近大车,吩咐乌斯那稳住车辆,缓缓而行。
珑飞引着大车下了坡,走近那些帐篷。
初看那些帐篷的外围设施,便知有牧民居住。珑飞隐约见几个女人在帐内生火做饭。十几个孩子在不远处开心地玩闹,欢笑于耳。
珑飞不禁想:“当年父母与众人在碧玉潭边,应该也是这般快乐!”
向前走了不到百步。见一座圆木搭成的凉棚,凉棚前竖起了一根高约二丈的大木柱,一块四方布旗迎风招展,旗上写了个“酒”字。风吹雨淋,墨色已淡。墨色虽淡,“酒”字仍清晰可辨。
珑飞晃了晃身边的酒葫芦,已滴酒不剩。一路上与箬花并辔而行,闲聊几话,便喝几口酒。走了不到半程,酒干葫芦已经见底。
这驿站小店是兄弟二人经营,大哥负责掌厨,小弟是跑堂,招呼过路客人。
正是午牌时分。凉棚里没几个人。
棚子西首一张粗木方桌上坐着个黑脸中年人,满脸的络腮胡。身穿黑衣黑裤,一声不响低头饮酒。
箬花先到了小店,已让小跑堂挑张靠凉棚东边的方桌。小跑堂抹干净木台面,摆好四张木凳,又从内屋搬出一张圈椅放在桌子的上首位,圈椅上放了块厚棉垫,只等大车到来。
珑飞和珑三一前一后走近凉棚,跃下坐骑。
珑三从珑飞手中接过驼辔,牵了一驼一马,跟箬花骑的那只白驼圈在一处,全系紧在凉棚前那根大木柱上。大木柱旁正好有饮马的石槽,石槽内已储满清水。珑三又去湖边草堆上搬来几捆草料,撒开在石槽边的地上。马匹、骆驼不需人去驱赶,自行靠近过去饮水吃草。
珑飞跨步进了凉棚,箬花却不在里面。
环顾之下,见东边桌上已摆上几道菜。一盘白切羊肉,一盆大骨牛肉,还有盆红烧小杂鱼。几只粗陶碗装了素菜、面饼,却不见有酒。
扫了一眼西边的桌子,见桌腿边上靠了一把长有四尺的厚背马刀,桌上排着两只空了的泥坯所制酒壶。长板凳上坐着那个汉子,脸色黑里透红,显然已喝干了两大壶酒。酒劲上脸,血气方刚。
黑脸汉眼光一闪,与珑飞对视了一眼。举起第三只酒壶昂头直饮。
珑飞口干舌燥。心想这小美人儿只知道自己肚饿,要了许多饭菜,却不懂哥哥口渴,急需酒水润喉。
正想唤人去取酒。却见箬花从凉棚后转身出来,拍了拍衣上的尘灰,抬手理了理额头上几丝乱发,走进了凉棚。
箬花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轻装,脚踏一双褐色牛皮短靴。小小的蛮腰上围着一条红色长裙,裙摆直垂靴面。走起路来,裙随风动,既飘逸又好看。
珑飞呆了呆。
只听箬花说道:“呆子,看啥呢?是不是看见美酒,忘乎所以了。”
珑飞定睛再看,才见她身后跟着一个瘦瘦的小伙。小伙怀里抱了一只大泥坛,起码有五、六十斤,踉踉跄跄,迈着鸭步,往桌边来。那走路的姿势,实在大煞风景。与箬花相比,天上地下。
“知道你是个大酒鬼,才去地窖里帮你找酒呢。”
箬花道:“东找找,西寻寻。只剩这坛羊奶酿的酒勉强可以喝喝。”
伸指敲敲那只大泥坛子,道:“这坛酒普普通通的,不过藏在地窖有七、八个年头了,凑乎一下吧。”
珑飞心下喜欢。迎上前笑道:“哈哈!花儿妹子真有良心。管他羊奶酒,牛奶酒,有酒喝就很好,等会哥哥喝得高兴,唱曲儿给花儿听。”
花儿抿嘴一笑,说道:“瞧你馋样,不仅忘乎所以,还想醉酒高歌呀……要不要花儿陪你跳一支舞?助助你的酒兴呢!”
珑飞大声赞道:“甚好,甚好!正想鉴赏一下花儿美妙的波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