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断海阁顶部的凉亭向远处望去,目光所及,尽是绵延的群山和细密的树林,重峦叠翠,郁郁苍苍。如丝如缕的淡绿色天地灵气环绕在这群山四周,仅是吸入一点便会令人神清气爽,对于常年居住此地的人们,更是有着延年益寿之效。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势力觊觎着这片钟灵毓秀之地,但这片山川的主人却似乎从未被撼动过,最近百年,更是无人敢扰。
世间渐渐开始知晓,在大陆中部偏北的环山地带,坐镇着天下第一的剑修宗门,他们虽不喜显露声名,但世人却替他们想了个响亮的名号,称呼其剑灵山。久而久之,就连宗门里的弟子都渐渐认可了这个名讳。
剑灵山世代大能,在弥留之际都会竭力保留自己的器灵,并将自己生前所铸之器封存于断海阁中,以灵养灵,庇佑这一处山川。所有剑灵山的子弟,都以铸就一把能封存于断海阁中的灵器为荣,勤勉修炼。
断海阁之名,取自一剑隔山海之意,历代断海阁的阁主,都是这座剑灵山脉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只是平日里久居阁中,宗门内的一应事物都会交给长老们打理。说难听点,就是甩手掌柜,接了挑子不做事儿。
林承泽今日非常的高兴,似乎从他接任断海阁阁主以来就从未有过心情如此愉悦的时候。就在昨日午夜,他最小的弟子林叙成功打造出第二把伴生灵器紫华弓,以堪堪十五之龄,进阶二器铸灵。
剑灵山虽浸淫炼灵修炼体系千年之久,但却从未强求门下弟子选择何种修炼方式。人之伊始,秉承天地灵气之惠,有灵之气伴生。其后,大陆数族经过长达万年的摸索,最终确定了一条以灵铸器,相互创生的修炼方式。
修道一途,又分炼灵、铸灵两系。铸灵以突破人之极限,打造九把灵兵为目的,铸就灵器,汲取天地灵器温养己身,以证修道一途。炼灵以锤炼出一把突破天地极限的神兵为目的,从一而终,与自己所铸第一把灵兵互证其道。
剑灵山开宗立派至今,鲜有弟子选择铸灵一脉,当代弟子更是只有林叙一人选择。事实上,林叙倒并非算是剑灵山正规弟子。山中有秘辛传闻,林叙乃是断海阁阁主林承泽应往日旧友所托纳入山门,更名换姓收入座下。但这并不影响师兄师姐对他的喜爱,剑灵山弟子生性良纯,对这唯一一个选择了不同道路的小师弟自然是关照有加。
“师父,小师弟是不是要走了?以我们剑灵山的传承,小师弟是很难走到三器铸灵的地步的,往后的四器和五器就更是不可能了。他如今紫华弓成,更是不可能改修炼灵一途,他是不是要……”断海阁顶的凉亭,一名白衣女子向林承泽恭声问道。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冰肌玉骨,姿容温婉,但此刻脸上却是一片焦急之色。
林承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原本的喜色突然间荡然无存,却也不见一丝怒气显现。“凌小荷,他是你小师弟,不是你小男人,你就这么希望他一辈子被拴在无尽环山里?“林承泽有些玩味地道,对于自己这些弟子,他平日里有事没事最爱调侃两句,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了。
“师父!您别老是这样老没正经的。小师弟就算要下山历练,我也必须要陪着去,您也知道,他才不过十五岁,而且他刚进剑灵山的那两年,您又不是没看到……”
没等凌小荷说完,林承泽又一次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叙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情感脆弱的小孩子了。何况你也不想想,我难道真就直接把他丢下山让他自身自灭?凌小荷,今年是双数年,现在又正值初春,动动你的脑子想想看你那小师弟是不是有个很好的去处。”
“我这是刚收到的上好的明溪茶,这品茶的雅致却全都被你给打搅了。你现在正是冲击四纹炼灵的关键时期,就别想着和林叙一起下山胡闹了。”林承泽装作咬牙切齿地说道,还不忘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模样十分的滑稽有趣。
凌小荷一时没忍住,扑哧一笑,行了个礼就慌忙告退。小师弟现在应该在后山的藏书阁吧,最近几天他有事没事就往那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书这么好看。凌小荷心中想到,便迈开脚步朝着后山的藏书阁而去。
后山,藏书阁。
林叙手中正捧着一本《游侠列传》,也就是散修侠客行走世间所留下的笔记,大抵介绍一些所见所闻,也有一些平日无聊写下的日记,以抒浅怀。此刻林叙的身旁堆了厚厚一摞《游侠列传》,这《游侠列传》在剑灵山本来是属于最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书的,但此刻,林叙却看的津津有味。
“怎么,要下山了有些紧张吗?”凌小荷从书架的另一侧走来,看着林叙身旁堆满的《游侠列传》,弯腰捡起一本随意翻阅了起来。“怎么以前不见你对这些奇异见闻感兴趣。”
“嗯,是有一点紧张。师父希望我能去东玄城学习一段时间,师姐应该听说过东玄城吧,号称如同城市般的学院,天下四大仙城之一的东玄啊!”说道这里,林叙原本有些昏暗的瞳孔突然有了明亮的色彩,声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凌小荷看着面容有些清瘦的林叙,他此刻那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眸就倒映在她的眼中。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林叙已经十五岁了,一米七的个子,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挺拔了。当年刚刚见到时那个每天红着个眼眶的小孩子,如今竟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了呢。想到这里,凌小荷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林叙的身边坐下,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书上写的都是人家的见闻,你向往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应该由你自己去发现。东玄桃李名满天下,其中应该有不少与你年龄相仿又趣味相投的少年,倒也是个很好的去处呢。“
林叙抬头看了眼凌小荷,这些年来,师姐待他如亲弟弟一般,此刻到了别离之时,心中自是万分的不舍。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前排的书架,半晌才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山,第一次要离开师兄师姐们,有些舍不得。“
“那你就舍得我这个做师父的吗?“林承泽的声音忽地从远处飘来,一道挺拔的身影也渐渐出现在了二人眼中。凌小荷的眼眶本来有些红了,听到师父的声音不禁破涕为笑。
“此去东玄的行程你应该已经知晓了,从剑灵山南下,再东渡赤罗江,便可抵达东玄城。东玄城的入学考试定在一个月后,满打满算你花在路上的时间也不少于二十天,为了不耽误入学,你明天就得出发了,行李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这可是为师轻手为你打造的储物手镯,从外表看来与一般的手镯无异。但为了掩人耳目,你还是背个包裹装装样子,知道不?“
“以你现在的本事,这一路上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但我这做师父的多少有些不放心,便给你流了些手段,省得你一走你这师姐天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在这储物手镯里留下了三道印记,足够替你应付三次危险了,不到生死关头,不要轻易动用,小心点行事,够你去到东玄城了。”
“是,师父。”林叙双手接过手镯,恭敬地说道。林承泽的身子突然轻微颤抖了一下,以他的修为,已经足足数十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了。
“哪来的这么多繁文缛节?”林承泽哈哈一笑,上前一把抱住林叙。林叙本就清瘦的身形,此刻更是如同孩童一般。凌小荷也上前一把抱住了师父,先前没有留下的泪水此刻已是滴答滴答地顺着脸颊滑落。
山间的清风从木质书架旁边的窗户溜了进来,轻轻翻动着散落在地上的几本《游侠列传》,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林叙听到了泪珠落地的声音,有自己的,师姐的,好像还有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