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无言》改编于一则朋友写的故事,清洁车里的戒指,增加剧情,完善完成。
夏日午后的风是懒散的,有气无力抚过脸颊,困意就这么袭来。像这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无所事事的灵魂被那一抹湛蓝洗净,好像就这样一直看着,到天荒地老也不会觉得腻。
下午四时过后,外面的街道陆陆续续响起了叫卖声。院子里的鸡开始扯着嗓子仰天长鸣,惹得隔壁马爷爷家的阿黄一阵狂吠,惊醒了睡梦中的韩艺雯。
她立马跳下床,穿上拖鞋,跑到了院子里。
家里的母鸡有个名字叫花花,虽然是只鸡,不过她可是个牛脾气。这不,只会儿与阿黄你一声,我一声,吵的不可开交。令天边初上的霞光都着了难,滞留在西方不肯晕开来。
“嘘!阿黄,安静。”
韩艺雯对着隔壁的墙敲了敲,犬吠声便停止了,只听得用爪子抓墙的声响。韩艺雯摇摇头,跑到鸡窝,从花花身下摸出两个鸡蛋,还是热乎着的。
又跑进门,随手将鸡蛋搁在桌上。用瓷碗舀了两碗米装进米篮子,又忙前忙后处理了有些活儿,方才端着篮子出门了。
晚霞渐渐向天空上方爬升,照得韩艺雯的脸红漾漾的。出了门,再往前走过两三户人家,就能看见一条小河,河水清澈依稀可看见底下的碎石。
韩艺雯将米篮放入水中晃腾了几下,白色的米水翻涌出来,随水波漾向远处,与清流水合二为一,再也无迹可寻。
“破地方!凭什么凭什么!”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将韩艺雯从专心致志的工作中剥离,惊得她差点将米篮脱手。
她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同她一般大的男孩站在身后,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他的头发打理地很整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牛仔裤,一看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想到这里,韩艺雯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把篮子放在石阶上,将沾满水的双手在有些油污的衣角上擦了又擦。她看着男孩,她的的心脏开始怦怦地跳,就好像被长辈抓到偷吃糖果一样。
夕阳,彩云,流水,和身后是古旧农村老屋的干净的男孩。韩艺雯此时觉得自己那么格格不入。
男孩大概也没想到,沿着青石板的小路跑,这里居然有一条小河。更没有想到,会一个脏兮兮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此时马浏阳也顾不上刚才的难过了,满心是尴尬与不满。他的脸开始变红,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什么。最后,他忍无可忍,大喊: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不知道盯着别人看很没有礼貌吗!”
韩艺雯仿佛如梦初醒,忙收回目光。
“对不起……”
看了眼渐晚的天色,韩艺雯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淘米的。她连忙捧起篮子,也顾不上再与男孩交流,径直跑回了家。
但却忍不住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他是谁,我还会再见到他吗?
少女的思绪总是这样来势汹汹,如潮水般将整个大脑包裹起来,越是投入就越令人迷惘。闭上眼睛的睡梦中,有时就宁可这样沉下去梦到天荒地老,偶尔冒上几个泡证明自己还活着。
回到家中,落日的余晖肆意蔓延,像是要留下今晚属于它的最后一抹艳笔,天空是它的画布,而下面被描摩勾勒成紫红色的房屋,是它的观众。
韩艺雯生了灶,往灶口扔了些柴火,开始烧饭。
夜幕渐渐笼罩了这个小山村,几点孤星缀在天空中。屋子里也渐渐落下一层层黑幕,只有生着柴的灶口,稳定而持续地释放着光和热,映照得韩艺雯的脸上满是橙红色的暖意。
不过多久,从城里卖菜的奶奶便回来了。
她一进门,顺手拉亮了门口的灯,整个屋子顿时充斥着昏暗的光线。
而是对韩艺雯来说一时竟刺眼地睁不开眼睛,她揉了揉眼,朝着门口喊道:“回来啦?饭已经开了。”
奶奶嗔怪地看了韩艺雯一眼,一边又忙着打开锅盖盛饭菜:“让你天黑了不开灯,以后当心瞎掉!”
韩艺雯笑了:“您平常不也是。”
一顿饭过后,照例是要去街坊邻居家串门的。这时巷子里已乌黑一片,早已过了最热闹的时段。谁让奶奶贪心,每次非要等到最后一个把菜卖完才肯回来呢,韩艺雯想道。
韩艺雯跟着奶奶,敲响了马爷爷家的门。她的怀中揣着半块方糕,是特意带给阿黄跟马爷爷吃的。
门开了,韩艺雯像往常一样同马爷爷打了个招呼,就熟稔地跑去找阿黄。
“阿黄,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还没跑到东墙的狗窝,她就先喊了起来。若是往日里,阿黄一定会兴奋地回应她,可是这一次却没有。
至狗窝,韩艺雯才发现阿黄面前蹲着一个男孩,背影清清瘦瘦的,他在喂阿黄吃什么从来没见过的食物。
“你是谁?”韩艺雯问。
男孩转过身来,韩艺雯愣住了。这,可不就是今天傍晚在小河边遇到的人吗!
他似乎也认出了她,急迫地往大门口扯着嗓子喊:“爷爷!有变态闯进来了!”
“汪!”阿黄兴奋地叫道。
韩艺雯这时真的是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好像听他这么一讲,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坏人一样。
好在马爷爷与奶奶及时赶到。奶奶一见到男孩,就欢喜地拍了拍手,转头对马爷爷说:“呦,这就是你们家小孙子?还挺俊。”
小孙子?这下韩艺雯又呆了。
她走到奶奶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是吗?”奶奶朝她眨巴了几下,最后一摸脑袋:“害,可能是我忘了吧。”
马爷爷赶紧过来打圆场:“没关系没关系,来来来我介绍一下不就认识了。”
他自豪地竖起大拇指,朝向了男孩:“他是我的小孙子,暑假过来住一阵子。叫什么,马牛羊,对吗?”马爷爷迷茫地看向了男孩,似是在求证。
男孩生气地一跺脚,涨红了脸几乎是吼出来的:“是马浏阳,浏阳。”
奶奶笑着说:“马留阳好啊,留住阳光!”
“不是这个留!”
谁知二老根本不理会他,各自絮絮着说开了。
“雯雯,我们俩先进屋了。你跟那个什么浏阳好好玩。”奶奶说。
马浏阳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他想走,却又不知道走去哪里。他不想进屋打扰他们聊天,又或者说……他不想进那个破旧昏暗的房子。
“汪汪!”此时阿黄大概是看见了韩艺雯手中的东西,欢快地叫着。
韩艺雯低头一看,啊,对了,方糕。
她打开布包,把方糕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马浏阳。
“喏,给你,很好吃的。”
马浏阳本来是双手抱胸摆着一副臭脸,对韩艺雯的东西也没兴趣接。但大概是闻到了香味,他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晚饭因为赌气根本没怎么吃,最终迟疑着接了过去。
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还挺好吃的。
“汪汪!”这下阿黄急了。
韩艺雯因为马浏阳吃了她的东西,此时心底特别开心。她白了眼阿黄,对它吐了吐舌头:“让你刚才不帮我,活该!”
说罢又转身回屋子去把另外半块糕给马爷爷。没过多久,她又愉快地跑回来,拉起马浏阳的手就往外走。“耶!马爷爷同意你去我家玩了!”
马浏阳吓坏了,他挣开韩艺雯的手:“我不要!”
吃了一小块糕就要被抓去人家家里,这是什么风土人情?虽然东西确实很好吃……
韩艺雯有些难过,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给我讲讲呗,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一提到自己在城里的家,马浏阳内心就充满自豪感。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
他向韩艺雯描述了会边跑边喷出黑雾的汽车,用彩色画笔组装的电视机,可以像小鸟一样会展翅翱翔的飞机,还有让韩艺雯最感兴趣的——冰激凌。
“……就是冰棍啦。不过比冰棍要好吃,软绵绵的冰,又像棉花糖一样甜甜的。”
韩艺雯去年夏天见到过冰棍,那个推着冰棍车的小贩就在村口,车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棉被,周围围着一群小孩子,哭着闹着求大人买冰棍。再大些的孩子呢,毕竟知道自家的境遇,只是一声不响地眼巴巴站在一旁望着。那小贩也是知道的,因此也不曾责怪过什么。韩艺雯就是那群望冰止馋的孩子之一。
听闻隔壁张阿姨家的孙女,为了饱那么一点点口服,竟悄悄跟着人家走了几十里远的路,险些被拐去。自此张阿姨每天都会给那个孩子一分钱,买个小冰棍尝尝鲜,防止她再做出什么鬼迷心窍的事。这可羡慕坏了村里的其他孩子,再小一点儿的,纷纷开始效仿。
羡慕归羡慕,可韩艺雯知道,自己不能。
“真想尝尝看冰激凌啊。”
马浏阳看了她一眼:“这还不简单!明天打电话让我爸送过来!”
马浏阳刚才一通添油加醋的讲话,极大的引发了韩艺雯的羡慕之情,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倍有地位。听她那么一感叹,顿时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不太好吧?”马浏阳有些犯了难:“你爸爸一定很忙吧。”
“不忙不忙,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来。”马浏阳又拍了拍胸脯,示意这完全没问题。
真好啊。韩艺雯在心底默默想。
她又问:“那既然城里这么好,你为什么来这里?”
一提到这个,马浏阳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随即又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都怪那个刘王八!竟然打小报告!害我被抓到这里关禁闭!”
韩艺雯第一次看见那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男生脸上竟会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不禁有些害怕。月光下半明半暗的脸上变幻莫测,让她想到了野外的狼群。
“你……没事吧?”她轻声地问。
马浏阳从什么愤怒的回忆中刚刚回过神来,马上又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事,打个架而已,大人就是大惊小怪。”
接下来马浏阳又继续他的光荣事迹,不过接下来的内容,韩艺雯都漫不经心的。直到奶奶来找她回去时,她才回过神来。
马浏阳和马爷爷在门口送她们。马浏阳对着她灿烂地笑着:“今晚跟你聊天还挺开心的,明天再来玩啊!”
此时星光点点,明月朗照,韩艺雯轻轻推开自家漆黑一片的大门。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奶奶一大早就又出门了。韩艺雯伴随着外面的吆喝叫卖声起床,同往常一样吃完奶奶留的早饭,开始了一天的农活。
韩艺雯来找她时,她正在熟练的搅拌着鸡糠,给鸡喂食。
“嘿!这有啥好玩的呀,带我去看看呗。”马浏阳好奇地蹲在一旁,看着韩艺雯手中的动作。“这是什么?”
“这是鸡的食物。”韩艺雯回答,手中的活却没有半刻停歇。
“不好意思啊,我有好多事要做,没空带你玩了。”
马浏阳没有做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桶里黄褐色被搅拌旋转的鸡糠,愈发愈感到有趣。
“这不是挺好玩的嘛!给我玩玩。”他伸出手,向韩艺雯索要木棍。
马浏阳的手停顿了一下,在这片刻迟疑之中,木棒已被马浏阳抢了过去。
他开始搅拌。谁知用力不均匀,鸡糠直接开始四溅,末了,马浏阳可能是想试试拉丝,把木棍向上一提,直接把糠沾到了手上。
“啊——”他大叫起来,把木棍扔到了地上。
韩艺雯忙捡起棍子往桶中一插,跑进屋子提了一桶水出来。她让马浏阳伸出手,自己则是缓缓将水往下倒。
“脏死了。”马浏阳皱着眉头,来回搓着自己的手。
一桶水倒完了,地上一大片湿迹,在阳光下发着亮晶晶的光。韩艺雯丢下桶,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看着马浏阳还是一副没洗干净的不满神情,她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团火噌噌往上蹿。
“还不干净?跟我走!”
她一手拎起空提桶,一手拽着马浏阳的手臂,说着就往门外走。
马浏阳被她突然的行为惊吓到了,想挣脱开,却讶异这个女孩的力气竟然如此大。两人拉拉扯扯之间便来到了小河边。
韩艺雯扯过马浏阳的手臂往前一拽,插起腰凶巴巴地看着他的踉跄样,又用嘴努了努河边。
“喏,去洗个干净。”
又自己上前舀了一桶水,提前桶就走。没走几步,又忽然停下来,语气也渐渐软了下来。
“你可以自己回去的吧?”
见马浏阳没有回应,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低头看着自己被拽地通红的手臂。韩艺雯狠了狠心,还是头也不回地独自回去了。
把残局收拾完,戴上草帽背着草篮带上工具准备出门时。她遇见了独自回来的马浏阳。
他看见韩艺雯,一下子有些失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最终,他小声地开口道:“对不起。”
马浏阳愣住了,她抬头对着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睛,声音洪亮地回答:“没关系。我现在要去菜地了,你找其他人玩吧。”太阳暖哄哄的,照得她的脸有些发烫。
“我可以跟着你吗?我就认识你了……”
韩艺雯这一次没有迟疑:“不行,你净捣乱。”
“我这次不会了!我就在那看着你。”
韩艺雯拗不过他,最后只得同意。
“那好吧。”
马浏阳一路很安静,真的就一声不吭跟在后面。韩艺雯也假装不理他,免得他蹬鼻子上脸。
到了菜地,韩艺雯放下锄头开始挖菜。一开始,马浏阳就这么在烈日下静静看着她,后来,韩艺雯有些不好意思,想让他找个阴凉的地方自己待着。
谁知马浏阳不愿意,他说:“在我们那儿,哪凉快哪待着是用来骂人的。”
韩艺雯便不再理他。
被挖掉的地方,潮湿的泥土被翻了起来,久之又在烈日下被晒成干土。韩艺雯拿出铁锹开始铲土,忽然听见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马浏阳指着那片刚刚翻起的土爆发出尖叫。
“啊!有虫子!是虫子啊啊啊啊!”
韩艺雯从草篮里摸出一个玻璃瓶,用手在那堆土里探了探,从里面揪出了一条长长的蚯蚓,扔进了瓶子里,盖上盖子后又得意地在马浏阳眼前晃了晃。
“你说的是这个?”
“啊啊啊啊啊快拿开!!!”
这下韩艺雯乐了,她蹲下来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汗水顺着额头滑进嘴里也懒得顾及。
“哈哈哈哈你…哈哈哈你居然怕蚯蚓,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不行了哈哈哈哈……”
马浏阳的脸涨得跟熟透的红柿子一样,他急了:“这,这有什么好笑的!”
等到笑够了,韩艺雯才缓缓站起来,因为蹲的时间太久一下子眼前一黑有些头晕。她摸了摸额头。“好了,不逗你玩了。赶紧干完回去吧。”
说着她继续往土里扒拉蚯蚓装进玻璃瓶。
“不是说不玩了吗?”马浏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韩艺雯看了他一眼,又开始笑:“这可不是给你的,这是花花的午饭。”
“花花?”
“是我们家的大母鸡!”
一提到鸡,马浏阳马上噤声了,可能是想到了曾经落在自己手上的鸡糠。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开始了说说笑笑。马浏阳非常刻意地与韩艺雯保持着距离。
“你怎么这么怕蚯蚓啊”
“它难道不可怕吗!那么长,还会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别笑了!”
之后的几天里,马浏阳总会来找韩艺雯玩。韩艺雯也开始尝试教他干农活,久而久之,马浏阳也渐渐学到了些本领,至少搅拌鸡糠时不会撒出来了。而马浏阳则会时不时跟她分享城里的好东西,并且扬言有一天要带她把他口中的世界玩个遍。
随着太阳高度角逐日降低,暑假过后,马浏阳的父母就要把他接走了。离开的那天,马浏阳趴在车窗口不停地向韩艺雯挥手,他用手做成喇叭状,大喊:“等我明年夏天回来!”
“好!”韩艺雯追着汽车跑了一小段,眼睁睁看着车子出了村子后开始加速,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一分一秒变得越来越大,红色的汽车开往天地汇合的那一根银线,最终消失不见。
没有了马浏阳的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但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秋天,在田野里收割麦穗,她会想,这些麦子会变成大米进入马浏阳家里吗;冬天,在屋子里看雪,她会想,马浏阳那边的雪景是什么样的呢?不知不觉间,竟在玻璃窗上画上了三个字:马浏阳。她连自己的名字笔画都记不清楚,却能将马浏阳的名字烂熟于心,想想也挺神奇。春天,韩艺雯种下种子,也将心中小小的希望一同种下:夏天快快来吧。夏天。
夏天没有来。
他没有来。
韩艺雯去问过马爷爷,马爷爷摇摇头,他没有儿子的电话。他们也没有再打来过,没有再说要把叛逆的孙子带到这个村落,再暂住一个夏天。
韩艺雯也去问过奶奶。奶奶说城里很繁华,也很危险。多少人走着走着就丢了,在人群喧闹中,再也找不到对方了。随着时间的洪流,他们可能滞留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夏天还是这么过着,结束着。后来韩艺雯才想到,当初说要带她去吃冰激凌的承诺,已经没有人会兑现。
时光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直到马爷爷去世,直到奶奶也老了,再也干不动活,整日整日的躺着床上。
咳着、咳着,令人心疼。
有一日韩艺雯在河边淘米,淘着淘着,竟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事,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河水,坐到了繁星满天。
回到家中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喊了声也没有人应,罕见地没有听见咳嗽声。她拉开灯,进入奶奶房间。
谁知一看清面前的景象,让她的眼泪忽然停不住地往下流。
奶奶正躺在地上,眼睛瞪地很大,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韩艺雯的手抑制不住地在发抖,她想取出那张纸,可试了几次根本使不上劲。她跌坐在奶奶身旁。
从手指缝间,可以看见一个“阳”字,这么复杂的字,奶奶一个从小没读过书的人怎么会知道?一定是她,是她整天念叨,奶奶一定都知道,一定是,是自己害她担心了。
韩艺雯把头窝在两臂间不停地发抖。是自己回来晚了,奶奶的眼睛睁得这么大,她一定是到死前还有什么话想对韩艺雯说。是自己回来晚了,没有赶上她。
对不起,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韩艺雯守着尸体,哭了一晚上。有一瞬间的天昏地暗,几乎让她想要就这么一起去了算了。
几天后,村民们一起将韩奶奶下了葬。大家看韩艺雯无依无靠的,纷纷为她捐款,村干部带着一箱子杂七杂八的纸钞硬币,递给韩艺雯时,安慰她说:“你也节哀,日子还长,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村里说,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韩艺雯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们。但我要去城里,我想去找个人。”
半年后的一个天还未破晓的早晨,韩艺雯收拾了几件过冬的衣衫,取了抽屉中积攒的零钱,带上门,悄悄离开了村子。
等到天亮时,他们会去那间空落落的小房子,他们会发现桌上是半年前每一个人亲手将善意放入的原封不动的捐款箱,他们会继续他们的生活,会忘记一个叫韩艺雯的女孩。
而韩艺雯,这个冬天,也许会很冷。
无论如何,就此上路吧。冻死在路上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