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走着,走到了一处忽的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荒凉的土地。
曾经的这里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和一片茂密的树林。
那段她永远无法忘记的记忆,深深地刻在她的灵魂之上。
像一条枷锁,永远的困住了她。
在那之后她的记忆似乎不甚清晰,她知道过去了很久但日子平淡又无趣,没能在她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在她的眼前停留片刻。她把自己和轮回中的人分离开来,拒绝接受他们都是人的现实冷眼看着他们悲欢喜乐,生离死别。
神用一族人的性命换了一个坚实的牢笼,让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看她又不吱声了,颜颜无奈的转回头去,却忽的瞥见山上的一抹白影。
“诶你看,那山上有个人。”
那身影不断晃动,似乎是在跳舞。
“这是在干什么?”颜颜转头问轻烟,却发现她的脸色忽的变得难看得很。
颜颜忙上前,看着她皱紧的眉一头雾水,“怎么了你?”
轻烟一时没有出声,她死死的盯着那个不断晃动的白色身影。忽然,心跳如雷鼓,跳的她似乎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还没等轻烟有更多的反应,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中响起。
【离开这里。
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轻烟愣了愣,这就是神的声音吗?
以前她只是能收到神的指示,那种明明能感觉到有声音,明白意思却抓不住的感觉是神独有的。但这次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神着急成这样,急到直接与她对话了?
【现在,离开。】
那声音又说着,语速加快了些,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却没有一丝慌乱,好似没有什么能让他受到威胁一般。
是啊,他是神。又有什么能对他造成威胁呢?
“轻烟,轻烟?”颜颜晃晃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轻烟一下子回过神来,从与神的交流之中被颜颜拖出来,有种短暂脱离控制的不真实之感。
轻烟看着颜颜的眼神还有些迷茫,“没,怎么了。”
颜颜看着轻烟呆呆的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软,眉目含笑,语气也不免轻了几分。
“怎么呆冷冷的?”
轻烟不知如何与他说这些。摇了摇头,不言语。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有个人晃来晃去的,这是什么习俗吗?”
轻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你想去那里是吗?”
“啊,嗯。”颜颜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不知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的小姑娘,还是听了颜颜前几日的一番话。又或是龄渺的几声怒吼,还是荧和嵇逸的眼神。
她突然不想继续听话了。她想解了仙魔之间的困局,亲手解开两人的隔阂,给他们一个从新开始的机会。她想了了龄渺的心愿,让他不必一直受着相思之苦。她还想,想能一直陪着颜颜。
她一把拉住颜颜的手,另一只手诀捏的飞快,还没等到颜颜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到了那高山上,突然正对的太阳刺的睁不开眼。
他们面前的人停下动作,似乎是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而向后退了一步。颜颜这才看清,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生的十分俊俏,表情灵动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又像是一朵盛开在荒漠的茉莉,有种不真实之感,娇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凋谢。
看到这个女孩的那一刻,轻烟觉得自己周身大大小小的血管都好像要爆裂开来。她强忍住往上翻的气血,对对面的人说着: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人又是一愣,转而又勾起了嘴角,看向轻烟的目光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你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吧?”
“我是灵人。”轻烟疼出了一身的汗,她握着颜颜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灵人?”那女孩思索了一下,“你们这名字没我们起的好。”
她移开目光,看向轻烟他们背后的军营,似喃喃自语。
“灵人?掌掌控者怎么能称之为人呢?不能有七情六欲,死后还要经历轮回,怎么能叫人呢?人不该经历这些的……”
轻烟的瞳孔狠狠一缩,她以前都尽力不把轮回里的人当人,如今看来倒是她错了。
她才是那个异类啊……
轻烟尽力稳住身形,咽下喉头的咸腥,努力平静的问:“你……经历了什么?”
女孩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快捕不住轻烟的身形了,“上任掌控者死的时候我也在场,她穿着一身白衣,微笑着躺在血泊中……”
“但不知为何,没过多久,我就成了掌控者。”
女孩一笑,抬手抚了抚头发,手却抖得不像样子,“中间的那些我不必赘述了吧,我想你一定深有体会。”
“后来我终于死了,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谁知道,我在一片污浊中醒来了………”说着说着那女孩的身子开始颤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血液从她的七窍流出,弄脏了她的衣裙。
“你,你做了什么?”轻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
那个女孩用手撑住地想要起身,头尽力扬起想要看见远方的军营,“我是军妓,他是百夫长。他说要娶我,百夫长又怎么能娶军妓呢?”
“遇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天看在我死后还要经历这些的份上终于可以让我为自己活一次了,可谁知,全是一场空……”
那女孩放弃了挣扎,只是仰着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看着轻烟笑着。“他是我的救世主,我却是要毁他一世的人。他给我活下去的理由,再由这人世狠狠打碎。”说着说着女孩又吐出一口血,声音嘶哑的似乎是野兽的低鸣。
“你说他算不算是捅我最深的人?”
从那双被血染红,难以辨清轮廓的的眼眶中,轻烟似乎还能看到那女孩仍然温柔的目光。
“灵人。”那女孩轻声说道,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轻一拉就把轻烟拉入了深渊,迫使轻烟与她肩并着肩,目光相对。
“没有人能救的了我们,无论怎样挣扎,都会是这个下场。我们……哪配……活着只能害他……”
轻烟没有再说话,眼睛失去了焦距。
有些深埋的,被忽略的问题破土而出,如同鬼魅般缠上了她。
那次仙魔大会后荧再次陷入昏迷,近几日状况愈下气息微弱。轻烟四处奔波为他寻药。
途径距魔地有段距离的一处山岗之时看见坐在一个坟前的一人。
那是刚刚从安文出来,找到芷的坟墓的龄渺。
轻烟皱皱眉,这人在这里干什么?
她此行的目的是找寻鬼未草,这味草药只长在修者的坟上,按理说在这大战刚刚结束的年岁怎么的也不能是个稀罕物件。可她这一路走来几出原本该有的地方都一无所获。这好不容易看见株活的,怎么还有个人在这里碍事?
轻烟有心直接摘了走人,可那人坐的也太不是地方。
轻烟走到那人旁边,想说你能不能往边上让让,可看着那人万籁俱灰的样子,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出那句话。
想着躺在塌上的荧心下烦闷不已,看着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心念一动就读了他的记忆。
悲欢她看的太多,对于龄渺的往事也不过一声轻叹。
不过是轮回中的往来罢了。
轻烟没深究龄渺的前世今生,草草的看了几年也就收了手,她此时就想着让龄渺赶紧走人。
“若是真念,去找转世不就是了?”轻烟如是说着。
那些回忆破碎开来,直往她身上扎去,从那些碎的一块一块的碎片中,她似乎看到了她和荧还有嵇逸的初遇,看到了荧从她手里拿走药的那一刻。
言何抹平遗憾,何其可笑。
他们生命中的坎坷有几件是她不曾参与的?
为他们而反抗神?为他们而活?
明明遗憾都因她而起,她何来脸面言及此?
最初他把自己困在枷锁里却又因为荧和嵇逸而迈出了禁区,以为自己也可拥有悲喜。
可如今看来,都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她应当在她的牢里好好呆着,才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果。她是异类,只能在轮回外挣扎,他们的悲喜都是她不配拥有的。
明明刚才血管都要爆开,但在那女孩的话之后,她好似失去了所有知觉。就像是心口破了个大洞,血液向外喷射着,她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身体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失,让她手脚冰凉,仿佛被丢到冰面下的寒河。
她只能看着河上一望无际的冰面,周身冰冷的河水让她避无可避。
她独自一人下坠,没有尽头。
没有人能拉她上去,没有人能救她。无论是荧、嵇逸还是龄渺又或者是颜颜。她始终是异类,拥有逃不过的宿命。
面前的女孩没一会就再没了气息,再也不能挣扎。
轻烟看见那个女孩的灵从她的身上抽离,没有进入轮回也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而是四散开来,在这个世界化为灰烬。
所以她也会这样吗?死后并不是结束,还要经受过了轮回后然后像这个女孩一样,在别的世界里化为飞灰?
一直以来被视为解脱的死亡却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
脑内一片嘈杂。轻烟气血上涌,一口气从嘴里喷出,五脏都在颤抖。
她这是要死了吗?轻烟想着,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