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拉！
窗帘被拉开，不算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正打在林炽脸上。
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了挡，稍微适应了之后才放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稍微抿了一口。
面前的长木桌上，一只灰色的猫头鹰蹦蹦跳跳地从一头跑到另一头，像是在遛弯一样，乐此不疲。
林炽放下茶杯，望向了桌子对面。
张凤奇端端正正坐着，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文件。
还是熟悉的办公室，但此刻狭小的空间却几乎被翅膀和羽毛填满了。
褐林鸮，矛隼，雀鹰……
一只只或熟悉或叫不上名字的禽类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它们体型各异，有能放在手掌上的小型鸟类，也有如金雕这种翼展能超过两米的凶禽。
乍一看仿佛来到了动物园的猛禽区。
但比起一般的动物，这里的每一只鸟眼神中都透着灵性，它们不仅能听懂人话，甚至能主动去做一些杂务事。
比如拉窗帘。
林炽坐得实在有些无聊了，伸出手来摸了摸桌子上的那只猫头鹰，就像撸猫那样揉了揉它头上的羽毛。
张凤奇却忽然停下了，微微抬起头，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可以的话，请你暂时不要去碰它。”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猫头鹰。
“它跟我的感官是联系在一起的，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做是我的分身。”
“……”林炽的手顿住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将手慢慢地抽回来。
于是，那只灰色的猫头鹰又一蹦一跳地从桌子这头跑到另一头，乐此不疲。
林炽感觉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那，想吐又吐不出来，最后还是强行压了下去，双手放到膝盖上规规矩矩坐好。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作为一个刚刚杀了人的嫌犯，在警局里要做的事就是听话，另外将案发过程尽可能地交代清楚。
而且林炽感觉自己算是比较能沉得住气，虽说他现在的处境只能用诡异两个字来形容。
在漆黑的楼道里，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因为张凤奇一见面便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特异能力，而且还面无表情地问出了那句“你能看到它们？”。
那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的经典镜头。
但那种惊悚感好像只存在了一瞬间，在确认了林炽真的能看到那些鸟之后，张凤奇便将他直接带回了警局。
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让林炽跟他回去，也没去管现场。
于是林炽就懵懵地跟他过来了。
后面的两个小时就是在还原案发现场的情形，顺便做一下笔录。
流程顺畅且正规，跟普通的案件好像没什么区别。
张凤奇现在正整理的那些文件，实际上就是林炽对于当时过程的描述，还有后续从现场发回来的一些信息。
警察中貌似有专门的一支小队，负责清理并封锁现场，同时保证尽量减少或者消除对周围邻居的影响。
然而从始至终，张凤奇都没有解释过那些超自然现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晋升仪式也好，他这种仿佛随身带着个动物园似的能力也罢，这世界的真相究竟如何全都没有细说。
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大概提了一下，然后就是不停地问话并记录。
貌似这位中年警官的习惯就是如此，喜欢把事情分割开来，然后以效率快慢来决定解决的顺序。
这就让林炽的心变得异常纠结，一方面他要绞尽脑汁，尽量回忆起当时的细节；另一方面又迫切地想知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之所以现在还能这么老实地坐在这里等消息，纯粹是因为张凤奇在此前的对话中，明里暗里都好像是在帮他脱罪。
林炽慢慢的就咂摸出味儿来了，好像自己后面不用因为这件事而坐牢。
有着这样的盼头，他才能耐着性子慢慢地等待，从凌晨四点到现在，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终于，张凤奇整理好文件，在上面盖了几个章之后拿袋子装起来。
“久等了，为了证明你之前跟他们没有关系，报告要写得稍微长一点。”
他将文件袋往抽屉里一放，看上去像是终于要解释点什么了。
林炽马上抬起头，也不去看桌子上那跑来跑去的猫头鹰了。
“我先说一下你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吧。”张凤奇直接道，似乎早在之前就打好了腹稿。
“你不会被抓起来，甚至不需要开庭与辩护，我现在就可以宣布你无罪。这件案子会以秘密的形式封存起来，普通人不会知道。”
“那就好。”林炽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全都想好了就不会害怕，但等真的来到警察局之后，面临着即将失去自由，甚至在档案中留下终身污点的风险，要说不紧张和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凤奇故意顿了顿，留给林炽消化和反应的时间，这才接着说：
“原因你可能猜测过，但官方一点的说辞是‘堕入邪道者便不将其视为人’。这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一些神秘学的知识，并因此手上沾了血的邪教徒们不受中土律法的保护。”
“记住这一点，未来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就不必想着手下留情，哪怕将他们折磨至死也没有关系——当然最好别那么做。”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似乎从未在意过那死掉的两个人，好像林炽之前杀掉的只是两条狗，或者其他什么动物。
但林炽却瞬间警觉起来，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等等，未来跟他们打交道是什么意思？”
他的神经到现在都还紧绷着，并没有因脱罪而有半分的放松，而对方的话让他有了相当不妙的预感。
“你已经踏进了这个领域，而且还很年轻。”张凤奇缓缓地敲打着桌面。
“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几十年的时间里总归会遇到的，而且有时候也需要你主动去执行一些任务。”
“……等会儿。”林炽举起手。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还有任务？”
“你应该明白了才对。”张凤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露出一抹笑容。
“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市特殊刑侦支队的队长，从现在开始，也就是你的直属上司。”
“你被收编了，年轻人。”
“等等，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会同意。”林炽猛然站起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你也没问过我。”
“这是强制性的，作为中土的公民，无论你此前是什么身份，何种职业。在完成了初始仪式的那一刻起，你就要肩负起责任。”张凤奇很有耐心地解释，同时神色也变得庄严肃穆。
“我知道这只是场意外，你没有做好准备，甚至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还和普通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才刚刚从一群疯子手下捡回了性命。”
“我知道这很不近人情，也很难令人接受。但这就像服兵役一样，每年诞生的升格者里也并非全都是自愿的，像你这种用小密仪晋升的升格者更是如此，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巧合才踏入了我们的世界。”
“但你有能力，而中土需要这份能力，事情就是如此。”
“……”林炽慢慢坐下来。
“拒绝的人会如何？”
“终身监禁，断绝与外界的一切接触渠道。”张凤奇严肃道。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不会容许任何升格者脱离视线。”
“听起来的确有些不近人情。”林炽皱了皱眉。
“你慢慢会明白的，只需要一段时间，或者再跟那帮人打一次交道就会懂了。”张凤奇摇了摇头，接着又露出微笑。
“我见过跟你类似的人，这个时候接受得都会很不情愿，但你看起来好像还没那么抵触。”
“不，我只是……”林炽回想起自己这些天的遭遇。
还有自己最后砍下来的那一斧子，那个时候是抱着哪怕要坐牢也一定要砍死那些家伙的念头挥下的手。
有过几次濒临死亡的经历，在见血的时候才没有后悔和后怕，而听到要被强制收编的消息时心里也没那么抵触。
他现在隐隐约约觉得张凤奇的说法很对，在仇恨和愤怒的驱使下，不将堕入邪道者视为人的官方说法令他感觉到了一股战栗的狂喜。
“一般的新人要么会抵触，要么限于常识不敢见血。”张凤奇盯着林炽的眼睛道。
“但是你不一样，真好。”
那只灰色的猫头鹰扑棱棱地飞到他肩膀上，将林炽上下打量。
而林炽现在也总算反应过来，那只相当于张凤奇分身的猫头鹰此前为什么会跑得那么欢快。
“那现在能跟我说下初始仪式是什么了吗？”林炽问道。
“还有升格者，你口中的小密仪又是什么意思？这么说起来的话，还有大密仪？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张凤奇只是笑笑，却没有马上回答。
“以后有的是时间，这些都会慢慢告诉你，但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先通知。”
“以你为目标的那四个人里面，另外两个我遇到了，本来想要活捉，但最后都发生了点意外。”
“先跟我去看看他们的尸体吧，这个事还不算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