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高大,翠绿浓郁到有点发黑的树叶密密匝匝几乎挡下了所有的阳光。风声在潮湿的森林里透着毛骨悚然的阴冷,渗入骨髓的寒意挥之不去。土地有些潮湿而柔软,缓缓生长着低矮的草木。
孽槃靠在一棵树上轻舒了口气,脸色微白。
长生山正好是经渡期无人驻守的时候,只是布在外围的碎灵阵一遇外人就会引发雷劫。若非是知道路能准确无误地避开所有的阵法……孽槃嗤笑一声,原来上二界也会使这些伎俩。
而识海蓦然一阵剧痛。右手手腕传来钻心的酥||麻感和灼热感,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地烙了上去。
孽槃熬过这番烤炙,咬着牙掀开衣袖,手腕内侧赫然印着一个约两寸长的圆形图案,看上去颇似一个繁复的阵法,泛着淡淡的血色幽芒。
她压制了两千多年的本命封印居然给打开了。孽槃嘴角抽搐一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禁制是被山河图打开的。被自己手上的至宝阴了,说出去她这几万年的颜面估计全没了。这可真是……孽槃叹了口气,认栽。
山河图里的传送阵是她机缘巧合下发现的,只不过她刚明白原来滴血才能破了针眼的术封。这还是她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知道有阵法可以滴血认主。
孽槃竭力思索哪里会有这么一片氛围古怪的森林。这树,《万木经》记载怕是有遗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
孽槃边走边琢磨这封印该怎么解开,毕竟她找了两三千年的凤凰浮世莲还是一无所获,连朵野鸟浮世莲都没发现。这凤凰浮世莲还是在《太古录》里翻到的传说之物,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不过九成九是假的,往上数几百万年都没有出现过一株的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上古大能宁愿在最后阶段停滞不前也不愿意打开封印接受考验的原因——
开玩笑,让一位神祇从云端跌落变成凡人还有可能永远变不回去的事,谁乐意试?
当务之急是……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少时习课听族内长老们说,封印会掩盖掉自己原本的容颜,只可惜现在没地方看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那时谁会留意这些,谁能猜到自己今后走多远。
至于她?真不好意思,懒的。
孽槃垂头打量了一眼自己这身张扬华丽的红裙。
用血蕊红瓣牡丹王的花汁染色的寒玉天蚕丝织就,以星辰金锻造的金丝镶边。银红流光缎抽成细线在腰侧往下绣几朵盛放的牡丹,每朵花花心都缀着一颗流光溢彩晶莹圆润的猫眼石,裙裾绣进一只盘旋而上的矫首啸鸣十翎凰与牡丹交映,绣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随着步子走动摇曳之间若隐若现煞是好看。裙裾至膝,右侧垂摆,层层的裙摆叠加如花瓣铺展。
这么一身裙子用的都是极品材料不说,颜色绣图也极其招摇。六界皆知这样的装束是孽槃的专属,无人敢效仿,也效仿不来这奢侈的作风。
孽槃仔仔细细地想了想最后发现即使自己的灵魂空间还能用,里边的裙子也都是清一色这样张扬。
大概是一千五百岁及笄之后就再也没有要靠自己两条腿走远路的事情了。孽槃暗忖,自己养尊处优的腿能不能走得动也是一大难题。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孽槃垂着眼睛细细地思索很久,终于记起来她腰上那个装饰用的乾坤袋里好像有能用的。说的挺道家,其实就是拿来装东西的。她自己不爱用,花梨那个丢三落四的丫头喜欢用,所以孽槃挂腰上的乾坤袋实际就是方便了花梨那“我突然想起来”“我才记起来”。
所以花梨不在身边,她自然记不起来。
孽槃腰上一类的乾坤袋又称灵坤,能装活物的,主人不仅魂能进,人也能进,进了还能出。
于是乎人没了,地上留个孤零零的灵坤。
等孽槃再从灵坤里扭着钻出来,换了袭深紫的锦衣却恰好和一只乖乖巧巧端坐着的二尾花狸猫打了个照面。孽槃愕了半晌道:“……花梨?”
花梨者,花狸猫也。花梨出身的九命氏族,乃真真正正的一尾一命,也是个快绝后的古族。原因就是那上二界最爱对着下手,好似人家多长一条尾巴他们二界就要亡了似的,气得孽槃带着大军碾了趟二界边境,也不杀人,专夺金丹。修仙家的金丹对于妖类约等于半个灵丹妙药,吃一颗境界涨一截,至于被夺了的仙神——那对不住,你们接着修炼我们也要亡界了。
花梨无可奈何地朝她喵一声,右前爪摊开。
合着转不成人身了。
搁平时孽槃还有法子,如今她撩开腕上衣袖露出封印,花梨的猫脸上艰难地展个瞠目结舌的表情。这对一只猫来说,是个壮举。
要是让八尾姥看见这一幕还不知道她老人家会笑成什么模样。
孽槃向花梨伸出手,“缩小点能办得到吧。”所幸这丫头灵智没变成只蠢猫,不然她就把她塞灵坤里待着去。
花梨尾巴盘起身子缩水般小上一倍,就是尾巴还是原先的长度显得过分的夸张,她借着孽槃的手一溜烟蹿上肩,还若她幼时被八尾姥送给孽槃当丫鬟时坐在孽槃肩上狐假虎威地扬着尾巴。
孽槃侧眸看她一眼心里琢磨着四只猫爪脏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