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书生再次转向酒鬼,看着微微弓着腰的酒鬼,后者的身子还有些颤抖。书生再次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司马元,还是想请问刘家的人是否来过。”
还不待酒鬼回答,苏折就已经站在了酒鬼身前。苏折身子半遮着酒鬼,昂首挺胸面对着布衣书生。
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眼前酒鬼微微颤抖的身子,似乎是因为害怕。
苏折也听到了一些他们争论的话,好像是要决定酒鬼的生死。
这让苏折立马惊醒,眼前的五人似乎是要对酒鬼不利,再怎么说酒鬼也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冲了过去,挡在了酒鬼身前。
他余光看到了一边一动不动的桃子,依旧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动作,村长还是半躺着。
苏折眉头一皱,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村长身上的血液已经不再流淌,这很不正常。
苏折回过神,注视着眼前的书生,冷静道:“你们是红尘客?”
布衣书生看着眼前冷静的少年,他脸色苍白,身形似乎还十分虚弱,走路都有些虚浮,但是他还是能够不假思索的挡在酒鬼面前,布衣书生眼中不由多了些赞赏,他缓缓道:“是,在下是上京学宫儒家弟子司马元,”说着他指向黑袍道人,介绍道,“这位道人是道家无情道弟子谷雨。”说完他指向小和尚和抱剑男子,“这是密宗白塔洞天的最是人间禅意智空小僧,这位是百舸城主的抱剑人于非,而这位......”最后司马元指向黑袍人的时候,有些犹豫,吞吞吐吐起来。
黑袍人哈哈一笑:“鄙人浮屠。”
听到他们的介绍,苏折礼貌性的抱拳回礼道:“各位仙长好。”苏折顿了顿,思索了一瞬间,接着又说道:“我们并没有看见刘家的人。”
苏折并不清楚这些人的来意,但是他很清楚这些人是凡人眼中神秘的红尘客,他们问的事情必不简单。
联想到刘焕也是红尘客,说不定他们是师兄弟关系。从苏折的角度出发,就算不是,他们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生死可能就在一瞬间,而且他的记忆停留在看见刘焕的那一刻,那一个巨大的火球,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他这样回答一半真一半假,已是最好。
谷雨剑眉一竖,厉声道:“你撒谎!”
说着他一摆拂尘,伸出左手向虚空一抓。
苏折脸色一变,他只感觉自己全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根本不能动弹,一股强烈的杀意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沉重的威压。只是略微思考,他就知道这是仙人手段,自己是不可能反抗的。
但是他也不能等死,于是千钧一发之间,他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天河州以儒家为立州之本,为何不见以礼相待。”
在一旁的布衣书生司马元还没听见苏折说这句话,就已经出手将苏折四周无形的力道卸了,而此时也听到了苏折说的这句话,突然眼角慢慢浮现了一丝笑意。
“你这孩子倒是聪明。”司马元充满笑意的看了苏折一眼,随即又望向了谷雨。司马元的声音有些微恼:“这孩子说的没错,这里是天河州,容不得你随意出手。”
谷雨只是将袖子一挥,背着双手,拿着拂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司马元的话也置若罔闻,似乎刚刚并不是他出手一般。
苏折看见了谷雨的模样,大口喘息着,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刚刚道人的出手并不是想要杀他,只是想要看看在生命危急的时刻苏折的反应,只有在这个时刻人才会说实话,幸好苏折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儒家摆在了身前。他只能赌一把,赌他们红尘客之间也有很多约束和禁忌。
事实上,苏折赌对了,谅得道人修为惊人,也不敢光明正大挑战一州的道统。
虽然谷雨表面风轻云淡,但是心里却颇为惊讶,因为他刚刚是想将苏折拉至身前,可是就在他想动手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拉不动苏折的身子,似乎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块千斤重的精铁。
苏折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晚辈说的一切皆为事实,晚辈在刚见到刘焕时就突然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已经时现在这样。”
一阵风略过,还不等司马元说什么话,一身黑袍的浮屠就冲上前去,抓起了苏折的手臂,把了把苏折的脉象。
苏折心里一惊,但是也没办法作任何的行动,若是想杀他,早就杀了,想到这里苏折反而放下了心来。
浮屠微微一笑,仔细感受了一下苏折的脉象,对苏折说道:“小子,你脉象混乱,气息不稳,伤及了身体的根本,估计是受到了什么大的创伤。不过你小子很合我胃口,”黑袍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枚青色的丹药。“把这个吃下去,你身上的伤就好了。”
苏折看了一眼黑袍人,接过丹药,没有半分犹豫,就立马吞下肚中。
一颗丹药入喉,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经脉出现了灼烧感,一些淤堵的地方都被疏通,同时一些很隐秘的地方,正在慢慢修复,他也逐渐变得有力气起来。
黑袍人哈哈一笑,十分豪迈道:“你小子,够爽快!比那些正教人士好多了。”
苏折不卑不亢,只是抱拳还礼:“多谢前辈,若是以后苏折有能力,必定报答一丹之恩。”
苏折不知道这枚丹药有多贵重,他只知道有恩报恩是他的原则。
就像酒鬼,就像桃子。
而这个时候谷雨道人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问出来的,一甩长袖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司马元一翻牛皮书,一阵清风拦住了谷雨的去路。
谷雨回过头,直勾勾的盯住司马元,“你是何意?”
“何意?你坏我事,我说了要与你论道,怎么你就想走?”
谷雨冷笑一声,“我道家本不擅长吵架,与你有何可论的。”
“二位可问道。”一旁的小和尚开口说话了。
这一句话出来,二人便不再争论,似乎都是觉得这样也可。
问道便是问众生大道。
于是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城隍庙内的两人。
刚刚脱离危险的酒鬼,已经坐在了地上,手颤颤巍巍的拿起了腰间的酒葫芦,正准备喝一口酒压压惊,可此时感受到几人的目光都朝他望来,他手一抖,酒葫芦就掉在了裤裆上,此时他的心里可是已经把他们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此子与我有缘。”小和尚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苏折。
苏折身子恢复,精气神已然到达顶峰,在小和尚望来的同时也望向了他。
智空小和尚出生白马洞天。
出生时有七彩祥瑞降世,也有百天佛瑞祝福。
修禅至今得天下人信服。
被誉为最是人间禅意。
小和尚说与他有缘。
便是说苏折与禅有缘。
六根清净皆禅意,也就是说他是最好的问道对象。
司马元盘膝就地坐下,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就地坐下,抱剑人于非只是打了个哈欠,就靠在了酒鬼刚刚的位置,假寐了起来。
酒鬼看了于非一眼,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最好的位置被人占了,他有点不爽。
黑袍人也觉得大为有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折看着众人坐下后,也觉得站着不好,跟着就想坐下。
司马元没等苏折坐下,立马开口问道:“为何要坐下。”
“不礼貌”苏折脱口而出。
“以礼待人有何前提。”
“需要前提吗?”
司马元愣了愣,似乎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
这次是谷雨开口了。只听到一针见血的问道:“若是你遇见强盗在奸污无辜女子,你是否会出手救她。”
“会”
“她遇见这件事后,她会奋发图强,以女子身份成为了大周王朝第一任女宰相,开创先河,你若提前知道这件事,你是否会救她。”
“会”苏折依旧是这个回答。
谷雨挑了挑眉毛,疑惑道:“为何?”
“因为该出手就出手。”
“但是你会影响她人生的走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若是你救了她,她可能做不到之后的壮举。”
“我不为她而救她,我为自己而救她。如果我没救她,我会很内疚。”
谷雨皱眉。
黑袍人却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他粗狂的声音打断了谷雨的思索,“你这小子我真是越看越顺眼,好一个顺从本心。你们道家狗屁的无情道,就是见死不救。”
司马元再次开口,“修本心也就是修自己,恪守自己的规矩,才能以礼待人,你觉得对吗?”
苏折想了想,回道:“不太对。”
“哪里不对?”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情感的复杂,没人能说一方规矩的对错,也没人能说自己是绝对的对。”
“如果你身后的酒鬼没有救你,只是在你最饿的时候给了你一碗饭或是一个馒头,今天你还会为他挡在身前吗。”
“会。”
“哪怕你要死?”
“那也会。”苏折根本没有犹豫的回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那一碗饭是救命之恩。”
“若是他有一个仇家,你会为了他去杀人吗。”
“那要看他是否让我去杀人。”
“他没有刻意让你去杀人,可是那个仇家把你当成了敌人,连你也想杀了,你会怪他吗?”
“为何要怪他,既然人已经想要杀我了,那我只好想办法把他们杀了。”
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
司马元皱了皱眉头。
“小僧也想问一个问题,”智空小和尚行了一礼,“施主可知道,什么是情。”
苏折看着小和尚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谅我年纪还轻,小师傅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谷雨豁然站起了身子,剑眉微皱,嘴里喃喃道:“无情道,是真的无情道吗,落花就是无情的吗,还是这是表面。”
司马元看着谷雨的模样,眼神微凝,果然天才就是天才,这才几个问题,他也有所明悟。
那自己的规矩呢,自己心里一直遵守的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
苏折的回答与自己的规矩不同,却也不是错的回答,错的是自己吗?
正思索间,谷雨突然行了一礼,朝着苏折道:“今日我要感谢你。”他也没有说要感谢什么,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司马元脸色微变,因为他看见了谷雨的感谢,若是一个人有了感激之情,就不再是无情的人,他跳出了一道桎梏。
从此在天河州的州城,百舸城中,多了一个隐居的道士,这个道士与别人不同,他喝酒吃肉,也偶尔调戏妇女。
当然这是后话了。
黑袍人看着道士远去的背影,远眺夜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将一个令牌一样的东西交给了苏折,叮嘱道:“小兄弟,保管好这枚令牌,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的,我很看好你。”
说完他就消失不见,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小和尚看着苏折,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令牌,轻声说道:“这枚令牌不是好东西,但施主必有自己的决定,小僧多余了”小和尚行了一礼,“希望施主以后能够给我答案。”小和尚说完这句话也离开了城隍庙,从这之后,在蓝色的古树下,多了一个静坐的和尚,他从早到晚都在这坐着,不舍昼夜。
苏折想了想小和尚的话,便没有再思考,黑袍人浮屠在苏折印象中是最好的,甚至是帮他疗伤了,苏折选择相信他。
抱剑人于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城主说看看你们,你们走了,我也回去复命了。”
司马元向于非抱拳道:“帮我向城主问好。”
抱剑人于非同样的还了一礼,看了下站在不远处的苏折,微笑的点头致意。然后他就化作了一道青色剑光,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灯火摇曳,破旧的城隍庙内只剩下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桃子已经可以活动了,她第一时间没有去看城隍庙内多出的一个人,第一时间她就跑到了苏折身边,看上看下,似乎是确定了苏折没事,她松了口气。
司马元眼角含着笑意望向了苏折,他伸手一抓,将落在城隍庙一角的长剑握在了手中。
苏折脸色微动,还没等苏折有反应,司马元就将一封信交给了苏折,缓缓说道:“这是一封推荐信,一年后大周王朝的科举举行,你可以带着这封信来天河州州城参加,这把剑很是不凡,”说道这里司马元顿了顿。
这一顿,桃子的心里似乎有点紧张。酒鬼坐在地上,也是脸色微微一变。而苏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皱了皱眉头。
看来布衣书生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
司马元继续说道:“我要把这把剑带回学宫,不能留给你,若你通过了科举,可以来上京学宫找我要回这把剑。我还要处理刘家的事情,也不能多逗留,期待下次与你见面。”
说完,司马元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长剑瞬间消失不见,他身形一动,化作了一缕清风,卷起了奄奄一息的村长,朝远方飞去,看方向,正是蓝树村的位置。
苏折看着自己手上的信件,除了这封推荐信,还有一封信件,另一封信件正是他从储物戒中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