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陆礼寿辰那日,星城内起得早的人都看见了一幅奇景。
天还没亮透,顾家上下的男丁,就由顾从安领着,扛着枪,抬着一条街的聘礼从顾家浩浩荡荡的往督军府的方向去了。
大家登时就闹不明白了,这顾家到底是去督军府做甚?要说是提亲,他们又都扛着枪,要说是挑衅,他们又抬着延绵了一条街的聘礼。
陆礼刚起,还没醒过神,就听何适说顾家上下扛着枪来了。他登时就吓醒了,下一刻何适又与他说他们还抬着聘礼,顿时就被口水呛着了。
什么玩意儿?聘礼?他们真的不是来造反的?
以是,顾从安带着人到督军府时还有些奇怪,今天不是陆礼寿辰吗?督军府的警备怎么比平日里还要森严不少?
府外扛枪的副官们看见他们过来,都把枪拿到了手里,警惕地看着他们。
顾从安一下车就有些毛骨悚然,那些副官们怎么都那样瞧着他。
还是齐秦意识到他们这样扛着枪过来实在是不妥,这才往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卸枪。
待所有人都卸了枪,齐秦才上前,递上拜帖和聘书。
得知他们真的是来提亲的,陆礼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几乎都怀疑门口那一大帮子人是走错门了。可他瞧得清清楚,那聘书上写的确实是陆影棠的名字。
陆礼整个人都乱了,还是何适提醒他,才想起要把顾从安那一行人放了进来。
陆礼站在窗口,看着一院子的聘礼和枪支,忽的明白过来,顾家确实是来送聘礼的。他们扛枪而来,是因为枪支也是聘礼之一。
看着这么多枪支弹药,陆礼顿时知道了顾家大太太前两年到处买军火是为了什么。他早先还以为顾家这是要养私兵来与督军府抗衡,这会儿知道了这些军火都只是为了求娶他家女儿,心中感受极其复杂。
吾家有女初长成,引得少年郎购军火以求娶。
陆礼看着那么多金银和军火,心都在滴血,可惜了,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督军府,就得怎么原原本本的回顾家。
他家丫头是不会答应这顾家少爷的求娶的。
这顾钧,虽说相貌生得极好,但清俊有余,阳刚不足。他家丫头喜欢轩炤那样有阳刚之气的男儿,再说,还有陪在她身边五年的轩洛。
怎么轮都轮不上这位顾少爷。
陆影棠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一听说顾家人扛着枪去督军府了,她就有些着急的换了衣服,备车回府。
在回督军府的路上,陆影棠忽的明白了顾家以军火为聘的用意,心情有些复杂。
那聘礼应当不是顾从安的一人的主意,那么多枪支,凭他一人之力在这一两日是万万购不来的。可若是顾沉和颜云的意思,她可受得起此等重恩?
她正心乱如麻,急匆匆赶到书房时就听见齐秦惊声道,“少爷!”
陆影棠推开门就看见顾从安面对着陆礼,背对着她,艰难的弯下膝盖,眼见着就要跪下去。
顾从安是见陆礼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心里着急。又觉得是他要求娶陆礼的掌上明珠,态度却不够诚恳,陆礼才不答应。也是急中出乱,才想到下跪这一着。
他可以折了自己的傲骨,只为求娶陆礼价值连城的掌珠。
陆礼也有些不知所措,这孩子怎么话没说两句就要下跪了?一抬头又瞧见陆影棠站在门口,居然感到一阵心虚。
陆影棠快步上前,在顾从安膝盖落地前将他从地上一把提了起来。
她开口,“提亲就好好提亲,折辱自己做甚?”话虽是对顾从安说的,但意思直指陆礼折辱了顾从安。
陆礼本就有些好奇陆影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见她回来就直奔顾从安,又听她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他家丫头真瞧上了这顾少爷?
顾从安被她从地上提起来,站直了身子,都没回过神,“棠棠?”
她不是在医院养伤吗?怎么回来了?
“丫头,你这是?”听见顾从安对她的称呼,陆礼有些懵。
陆影棠上下看了看顾从安,稍稍踮脚给他整了整衣领,“阿钧今日要比往日俊俏些。”
顾从安耳尖顿时就红了,今日要来提亲,他心中激动,无法成眠,早早便起了身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她瞧着喜欢,这一早上便没有白费了。
此言一出,陆礼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陆影棠从医院匆匆赶回来就是怕他倔脾气上来给顾从安委屈受。
“爹,生辰快乐。”陆影棠转身看着陆礼,笑了,“我没来得及给您准备生辰礼物,您瞧瞧,阿钧带来的合不合您心意。”
陆影棠这是在告诉陆礼顾从安来提亲是与她串通好的,在暗示他认下顾从安这个女婿。
一开始的惊诧过去之后,陆礼也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
何适毕竟在他身边多年,明白他的意思,把齐秦带出去,书房内只余三人。
“丫头,你真要嫁与他?”事已至此,陆礼也无可奈何,只能让陆影棠想清楚。
督军府手头紧,陆影棠也清楚,可也没到要陆礼卖女求荣的地步。他就怕她是一时之气,瞧着能解督军府燃眉之急便草草将自己嫁了。
“我私下里已应允了他。爹从小便教导我,话出口,定要践诺。”陆影棠也明白陆礼是为她好,她也想得很清楚了,顾从安是良人,可嫁。
陆礼沉吟片刻,“你们……是何时的事?”
他们俩早年应当是没什么交集的,唯一可能可能生情的契机便是前几日的共患难。
陆影棠刚要开口,陆礼就出声,“你别说话,我问他。”
顾从安被点名,斟酌一番才道:“在下早年机缘巧合见过少帅一面,惊为天人,时时不忘。前几日又得少帅相救,愈加动情。患难之时冒昧向少帅求娶,得她应允才敢上门请父母命。”
陆礼正懵着,这顾少爷听起来还是个痴情种?惊为天人这种鬼话都编的出来。
他的女儿他还不清楚,陆影棠是有些美貌不错,但也万万没有惊为天人的倾城倾国之姿。且她早年性格骄纵,这顾少爷是目盲还是怎样,惊她为天人。
他还没想好说些什么,总不能说自家姑娘的不好。
顾从安又说:“来此之前家父家母已应允了,在下与少帅成亲之后,少帅仍是少帅。”
话说到这儿,陆礼才真的相信了顾从安求娶陆影棠真的是因为喜欢她。
顾家高门深宅,顾从安又是嫡子,娶妻定是要相夫教子的贤惠女子,得去顾家宅门之内做少奶奶。可顾从安能求得他父母让陆影棠过门,又不阻她继续做少帅。
陆礼原还以为顾家以军火为聘是要以军火和金银交换他的女儿,这会儿才明白过来。顾家以军火为聘是在告诉他,成亲之后,陆影棠还是少帅,他们不拘着她。
顾家的诚意摆得很足了,陆影棠自己也愿意,陆礼再不答应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没办法了,他们把一切都摆平了才来跟他说,陆礼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由不得他了。
不过也是好事,两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孩子们自己也愿意。
想通之后,陆礼玩儿心也上来了。他总算也可以像寻常父亲那样刁难上门提亲的女婿了。
“丫头方才不让你跪我,是我受不得你那一跪。可岳丈受女婿一跪总受得吧?”
顾从安正紧张着,有些没回过神,怎么又扯到方才没成的一跪上去了?
他没搞明白陆礼的意思,可陆影棠明白了。
她压着顾从安,与他一同跪下去,“爹,话出口,可要践诺啊。”
顾从安跪在地上,明白陆礼这是答应了,欢喜升上心头,脑中空白了一瞬,跟着陆影棠喊了一声“爹”。
三人俱是一愣,顾从安回过神来简直羞愤欲死,陆礼和陆影棠却忍不住的偷笑。
陆礼亲手写下陆影棠的庚帖,交给顾从安,他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下人回了顾家。
这门亲事,至此已成定局。
今日是好日子,可星城的不少小姐芳心都碎了一地。梦中情人要娶妻了,娶的还是不如她们美貌贤惠的姑娘,当真是意难平。
后来,陆礼问及陆影棠为何愿意嫁与顾从安,她只说了一句话,“他是手书我房中字之人。”
她不会告诉陆礼,顾从安是轩炤早早为她备下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