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夏是痛醒的。
凌晨三点,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死寂,听不到一丁点响动。
她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四周什么环境,倒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先冲进了鼻腔。
又为医院创收了。
视线慢慢变得清明,她试着动了动脖子,还好,没断,且视线这一偏,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的顾子寒。
他的双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漫到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神情冷肃至极,好像在看着的不是电脑屏幕,而是谁的命运轨迹。
她的视线偏向顾子寒面前的茶几,不出所料,上面一摞文件有四五岁的小孩那么高,文件旁边是一大杯外卖咖啡。
今天是周末,他怎么也要加班加点到这个时候?
目光太专注,顾子寒很快就察觉,看过来,见床上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搁下笔记本电脑,疾步走了过来。
“有没有哪里痛?”他边说边倒水,神色里浸入了夜色的温柔。
唐宁夏看着顾子寒,忽然就有了撒娇的底气,低低地哀嚎了一声,“全身都痛。顾子寒,我到底断了几根骨头。”
“左手骨折,右腿软组织受伤,身上有几处淤青。”顾子寒在水杯里插上吸管递到唐宁夏嘴边,“待会吃两片止痛药,不要乱动,有事叫我。”
唐宁夏喝了小半杯水,又听了顾子寒的话含了口水在嘴里,张开嘴,跟顾子寒丢进来的止痛药一起吞入腹。
“饿不饿?想吃什么?”顾子寒放下水杯问。
“有点。”唐宁夏沉吟了片刻,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顾子寒,“我想喝粥。”
顾子寒心里一动,心甘情愿地站起身来,“等等,我很快回来。”
语毕,他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病房内。
唐宁夏这才反应过来,这三更半夜的,他上哪里去给她弄粥?所有餐厅都该关门了吧?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感觉……真不赖。很容易让人迷恋,沉沦……
在英国七年,她不是没有受过伤,但是身边没有人,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痛而不言的习惯。
可是现在她有了顾子寒,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痛,可以在凌晨三点要求喝粥。
她会不会被宠坏?
三十分钟后,顾子寒带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回来了,唐宁夏看了眼餐具上的标志,出自本市有名的一家粤菜餐厅,但是这个时候,这家餐厅早就打烊了啊。
不用说,肯定是顾子寒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下去,主厨就被半夜三更挖起来熬粥了。
泪……
苦逼的主厨。
“怎么?”顾子寒被唐宁夏的眼神弄得不明就里,“你不喜欢这家的粥?”
“喜欢喜欢!”唐宁夏忙忙点头,她要是说不喜欢,顾子寒估计马上会去骚扰第二家酒店,明天起来这事一经宣扬,她就成了恃宠而骄的奸妃了。
顾子寒像是松了口气,把唐宁夏的床头升高,又将移动桌子拉过来,试了试粥的温度说:“还烫,不是很饿的话等凉一点再喝?”
看着他的小动作,听着他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话,唐宁夏的鼻子有些发酸,“嗯”了声,怕自己说出什么傻话,只好转移注意力,“我从郊区回来的时候,刹车和方向盘都失灵了……”
“警方说是制动液过少的原因。”
“又是刘倩亚?她不是被你送进警察局了吗?”唐宁夏不会相信事故原因真的是制动液过少,顾子寒的车子有专人定期保养的。
“跟她脱不了关系。”顾子寒把唐宁夏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他们不会再有机可趁了,我保证。”
这是……关于守护的承诺?
有一种微妙的甜蜜慢慢地绕满了整个心脏,唐宁夏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就连身上的疼痛在慢慢减轻,不知道是心情变好还是止痛药起了药效。她笑着说:“嗯,我相信顾大总裁。”
“聪明的选择。”顾子寒拿起小调羹在瓷碗里搅了两下,“手术后你哥和许慕茹他们来过了,许慕茹让我告诉你,你儿子回来了,明天中午到。”
“……”唐宁夏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怎么?不高兴?”
“慕茹不该告诉睿睿的,他护短,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容不得我受伤。”唐宁夏为此欢喜也为此忧。
“哦?”顾子寒饶有兴趣地牵了牵唇角,“我有点期待见到他了。”
可是唐宁夏不太期待在受伤的情况下见到睿睿,叹着气喝完了整碗粥,顾子寒收拾了餐具,把床头放了下去,“睡吧。”
“睡不着。”唐宁夏享受着顾子寒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服务,又皱眉。
“还痛?”仿佛痛的人是自己,顾子寒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有一点点。”唐宁夏壮着胆子要求,“顾子寒,听说对付疼痛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要不你做点什么转移我的注意力吧。”
“我也想‘做’点什么。”顾子寒刻意咬重了那个字,若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唐宁夏,“但是你的条件好像不允许。”
“……色胚!”唐宁夏咬了咬牙,“顾子寒,你唱首歌吧,《义勇军进行曲》?”
“……”顾子寒的脸黑了,这个应该叫纪小五过来唱!
“要不给你给我讲个故事?嗯,《小红帽》那样的也可以!”唐宁夏自认为已经把要求放得很低很低了。
“……”
顾子寒的脸更黑了,居然要求他讲《小红帽》?很好!
他挑着眉,“唐宁夏,你是不是很想我堵住你的嘴巴?”
“……”
唐宁夏乖乖闭嘴了,只是幽怨地看着顾子寒——靠,凶什么凶,老娘受伤还不是因为你!?
顾子寒在唐宁夏的眼神控诉中软下了肩膀,“除了唱歌和讲故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可是除了这两样,还有其他方法能让人入睡吗?
唐宁夏想不出来了。
那就……变相地讲故事吧。
“顾子寒,我包里有剧本,你拿出来念吧。这不是讲故事,你得答应我。”
“……”顾子寒想上去堵住唐宁夏的嘴巴,但是想起自己的话,还是咬着牙拿出了剧本。
唐宁夏乐了,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顾子寒的催眠,却听见他在念剧本之前说:“唐宁夏,别高兴得太早。套句纪小五的话,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唐宁夏睁开眼睛,想了想,一个很乐观的念头浮上脑海——“那是以后的事!”
顾子寒咬了咬牙——蠢女人,看他以后怎么收拾她!
接下来,顾子寒真的坐在唐宁夏的床边念起了剧本。
他的声音和人一样,显得有些清冷,但是却覆盖不了声音里的那抹磁性,低低沉沉的,悦耳动听,能让人不自觉地专注去听他的话。
在这样的深夜,让人……莫名心安。
唐宁夏在一股满足感的包围中,忘了疼痛,渐渐的陷入了熟睡。
顾子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慢慢地收了声。
病房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唐宁夏平稳的呼吸声,顾子寒轻叹了口气——
蠢女人。
合上剧本放好,顾子寒给唐宁夏掖了掖被角,重新坐回沙发上,继续刚才的忙碌。
这个周末,他本该和唐宁夏一起平静地度过,却被朱家的人破坏了。
不要朱家人付出代价,怎么符合他睚眦必报的作风呢?
夜未央,这件事也远远没有结束。
忙碌完,顾子寒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的时候,东方已经露白。
天亮了。
他关了电脑,整理了一番桌子上的资料,推开陪护房的门,在远不如家里的小床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熬了一夜,入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方天地,两个人,俱睡得香甜。
太阳慢慢地升起,绽出晨光,驱走了每个角落的黑暗。
唐宁夏在晨光漫过眉睫的时候睁开了双眸。
她吃的止痛药本来就有安神助眠的效果,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确实休息得不怎么好,这一顿饱觉醒来,身上每个细胞毛孔都是满足的。
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她活动着脖子顺便在室内找顾子寒的影子,却只找到他的电脑和文件,又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
特护端着早餐进来,唐宁夏在她的帮忙下洗漱了一番,吃了早餐又吃药,接着接到许慕茹的电话,睿睿从悉尼直飞S市的班机到了,机场的工作人员帮他叫了出租车,他现在在来医院的路上。
特护听到了唐宁夏的电话内容,微微张了张嘴,吃惊地说:“你还这么年轻,儿子肯定也不大吧?一个人从澳洲坐飞机回来就算了,还一个人打车来医院?”
唐宁夏干笑了两声,唐睿小朋友超过年龄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她从吃惊到淡定再到习以为常,已经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医院这么大,睿睿能找到她的病房吗?是不是该叫个人去接?
正想着,顾子寒推开陪护房的门出来,对上唐宁夏若有所思的目光,蹙眉,“怎么?”
唐宁夏笑了,笑得灿烂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