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
看起来似乎是最好时代的开始,明智开启,终于跟随了时代的潮流,民国初年,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太平盛世的起始。
一些人踌躇满志,预报国图强,开启一份可名垂千史的伟业。
一些人瞄准商机,准备抓住时代机遇,大显身手。
一些人算是被开了明智,懵懂着教育着儿女。
然而对于大多数普通民众而言,她们希望的不过是苛捐杂税能减去几分,流寇消停,日子安稳。不好不赖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之事了。
然而皆是奢望,以为的纪元启事,却也是另一场浩劫的开始。福祸相依,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
有人歌舞升平,车如流水马如龙,有些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似乎是被割裂的时空。
那边葡萄美酒夜光杯,自顾自美丽,夜夜笙歌不曾停这边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或许这是一些人的好时代,但绝对不是大多数人的好日子。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属于劳苦大众的日子何时才能到来?
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候,活下去才有好日子的希望,千千万万的人啊,满怀欣喜期待着的人啊,但愿都能活到黎明的曙光。
白老三在门前踌躇了一会,没有提着酒葫芦的左手伸开合拢伸开合拢,似乎在无声拨动命运的算盘,苛求一个十全十美的结果。
他习惯性的抬头活动一下站久了僵硬的身子,如同他在账房里看久了账册,起来走走。
那时天空飞过了几只鸟,灰蒙蒙的点子,像是鸿雁,又像是家雀。
身后有人“展翅长安行乐处,莫令岁月暮蹉跎。”白老三回过头,看见一个道士拿着拂尘,望着天空似是吟诗作赋。
还不曾搭腔言语,那道士已快步离去。
白老三终于面色稍霁,似是心里有了主意,于是推门而入。
“爹回来了,爹你看您看阿哥给我买的绒花,多好看呀,你看呀,爹。”
白明月看着白老三提着酒葫芦进来,扬起手中的绒花,献宝似的炫耀。
“好看,好看,明月今天练字了么。”白老三敷衍着自家女儿,顺便问了下功课。
那边白魏氏听见了,从厨房棚子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喊道“你天天让女娃读书写字,性子都野了,要我说明月就该绣花磨磨性子,女娃读书干甚,跟个好主子才是福分。”
“你懂甚,现在都是民国了,不是你们晚清了,女娃娃识点字总是好的。”白老三对着妻子有些无奈。
“是是是,咱不懂,那还不是晚清的官家小姐把俺许配给了你。”
白魏氏没好气的反驳着。
白老三懒得争辩,将酒壶递与白明月,自己坐在太师椅上,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朱漆槐木桌子。
他时而頻眉,时而发怔,手指关节与桌面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敲击节奏,似有心事无限。
白明月将酒葫芦放在热水盆里温着,便往堂屋里走去。
“你这来家也不问问咱儿子么?”白魏氏颇有些不满。
刚好走到堂屋门口,看着爹在发呆的明月,顺便转述了一下白魏氏的发问:“爹,娘问你为啥不问问阿哥回来了没?”
白明月顺手给白老三端了杯茶水,又把一小碟子白山谷刚捎回来的三不沾摆了过去。
白老三回过神来,终于开口:“我见过少爷老爷了,自然知道他已回家了,此时不在,估计是去石头家叙旧了。”
白老三喝了口清茶,继续陷入沉思之中。
“娘,你看,爹真厉害,一猜一个准。”白明月蹦跳着把白老三的话,转述给正在包扁食的的白魏氏。
“你是太太的鹦鹉么?越来越去。”白魏氏捏了捏白明月的小鼻子,碰了她一脸面粉,像个折子戏里的丑角似的。
“明月,你别忘了摘些那个茶笼旁边的那个什么野花来着,去给三小姐送过去,她瓶里的该换一换了。”白魏氏叮嘱着女儿。
“娘,太太都给咱们放假了,明天我再去,三小姐的花不急这一会。”白明月哼哼唧唧的有些抱怨的意思。
“你呀,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好好活着就知足了,今这打仗,明那边儿又放枪,你还能有肉吃已经很好了。”
白魏氏十分感慨,自家当初受了灾,逃荒被卖入林府为婢女,如今是连自己原来的名字也记不住了。
刚入林府,管事嚒嚒随口起了个林果子,后来跟着林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穆太太,小姐那日刚好新得了两人罕见的牡丹,一盆名为姚黄,一盆唤作魏紫。
她和新分来的小姑娘都得了新名,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们两个小丫鬟,一个姓姚一个姓魏。
姚黄生的好看,柳眉凤眼,还有一副好嗓子,说话如黄鹂婉转,煞是好听,相比较而言魏紫虽模样周正,但在温婉秀丽的林小姐与妩媚动人的姚黄年前只显得愈发的粗苯。
多亏姚黄机灵,大事小事都帮着拿主意。那真算是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
白魏氏择着手中的韭菜,看着水盆倒影着的妇人,早已不复当初的清秀,真的是一个老婆子了,但是有些像那个林府的老嚒嚒。
不由得慨叹,日子真的是不经过呀,当初自己还是姑娘,如今自家的姑娘都快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了。
“我这就去,娘,择完韭菜就去。”白明月搬了个板凳,准备帮白魏氏择韭菜。
“去去去,一别去,你这沾了一身的韭菜味儿,待会熏着小姐了。我这用不着你,你快去快回吧。”白魏氏叮嘱女儿。
“知道了,我这就去。”白明月说着去墙上取下镰刀和背篓,十分不情愿的出了家门。
走着走着想起自己头上有朵绒花,那点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待会遇到伙伴,可得给她们瞅瞅啥叫好看。
心里愈发的字,一蹦一跳的甩着小辫子,哼着小曲“江南可采莲呀,莲叶何田田呦。”
“明月,明月,你去哪,今儿咋没来找我去裁缝铺缴活?”
明月抬头,看到白净高个的玉华姐背着背篓迎面走来,笑了笑:“玉华姐,我去给三小姐摘点野花送过去呢,我娘说明天再缴活,我哥回来了,在做饭呢!”
“你头上这花也是你哥给你买的吧,真是好看。”玉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边摸着头发边说话,自是知道小女孩的小心思,顺势夸赞了两句。
“是是是,阿哥给我买的,我也觉得可好看,比二小姐三小姐的也不差多少呢。”白明月心里那叫一个得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皎洁而得意,小下巴扬得高高的。
“咱们明月模样生的好,打扮打扮,拌个戏文里的小玉女也是使得的。”玉华顺手把她的小辫子弄了一下,顺便把绒花插的更周正一些。
天空中浮云聚拢飘散,又聚拢,随心随意,自由无拘束。
碧绿丘陵之间的野花杂草们也是爱开花便开的一簇一簇,不爱开花的便通体碧翠。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鸟语花香,堪称世外桃源。
只是散落在此处的人呀,向来纠葛在时事与命运里,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脱,明明都是好意。
只可惜好意未解两厢错,同轮明月百般人生,自是常态。
“明月,你咋来了,今天你不是的假了?”萍水端着茶水问道。
“萍水姐,我给三小姐插了花瓶就回,娘说三小姐的花该换了。”明月看着萍水白嫩的脸,有些羡慕。
“明月你的头花真好看,三小姐赏你的?”萍水有些艳羡,明月生的一双大眼睛,灵气十足,还有老爷太太跟前的脸的爹娘,兄长也是个能成材的,在穆家说是丫鬟,实则能算半个小姐呀。
这一圈丫鬟,只得她一个能坐着跟女先生学字。里里外外多少人眼红着呢!
“我不告诉你,你猜呀,你帮我把花瓶拿出来,我就告诉你。。”白明月有些得意,小辫子翘呀翘的去了耳房门口,收拾起野花来。
“瞧把你得意的”萍水端茶进了厅堂,没在意桌子上的东西,随手一推将托盘放在桌上,那个小小的荷包便掉在了秀桌之下,站着恰好挡住了视线。
萍水还在心里和明月呕气,也没注意,看着脚下没东西以为是自己慌神了。转身不情愿的给明月拿了花瓶送出去了,又折回端了盘子去后厨了。
等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忘了叮嘱明月梁家小姐和三小姐在花园赏花,别冲撞了。转念又一想,明月和自己总归是不同的,况且明月也有分寸。就不在多想,帮着包婆婆在厨房打下手。
明月刚把花插好,穆清柠和梁文轩便携手走了进来。
清柠看着白明月头上的绒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秀桌,联想着自己这些时日总是有的没的少一些东西,不觉有些生气。
梁文轩也发觉了,这个大眼睛的小丫头竟让把自己带给清柠的绒花戴在了头上,虽不值得几个银钱,只是看她的衣着似乎只是穆府的小丫鬟,怎生的这样大胆,心下有些好奇。
白明月转身也恰好看到穆清柠和一位柳叶眉鹅蛋脸的好看姐姐一同进来,她穿的似乎是洋装,煞是好看,竟然像是从拍照馆橱窗的照片里走出来似的,美的白明月有些慌神。
“明月,你怎的带了绒花?”穆清柠看起来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