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宸雪,太后懒懒歪在榻上养神,随手拨弄着错金铜炉里一点残香。洪嬷嬷在旁为太后揉捏着肩背,忽低低吐出没来由的一句——“就不觉狠心了些?”太后手上一顿,撂下小铜拨子长长吁出口气,“不教她痛到忍无可忍,她怎能当真狠下心来放手一搏?她是有了动皇后的心思,可这般小打小闹,到头来只有引火烧身。太子……归根结底不都是为着皇位么?她愈是不敢去碰这伤,咱们就愈要血淋淋地把伤揭开来给她瞧。疼到木了,铁了心了,才能剜旁人的血肉来填自己的伤。”
洪嬷嬷牵了牵唇角却显不出笑来,面色凝重压低了嗓音,“太后是打算……借着这一回的时机?”不闻答语,她迟疑着接下去,“可一时间,只怕贤妃娘娘还难有这样的手段。”太后淡淡一笑,话音有些飘忽,“咱们能帮她,那个人也会帮她。这会子李家的人自顾不暇,皇后才经了这一回的事,也该始料不及。不在此时趁热打铁,还要待到哪一日?”说至此间话音骤然转冷,喟叹幽深,“二十年了……前人夺走的东西,也该从后人身上讨回来了。”
平静之下掩藏着压抑多年的暗潮汹涌,记忆深处是无人体察的刻骨遗恨——中宫未央,紫绶金印,曾经触手可及的无上荣光,却教那个眉目温然、看似与世无争的女子轻而易举握在掌心。无数次向着那个人行礼叩拜,神色恭谨之下是怎样的切齿不甘。时至今日,纵然那个女子已然化作尘土,面对与她有着血缘之亲的那个人,却还是会有无端的惊怒与隐痛。
洪嬷嬷低叹一声,“这丫头年纪虽轻,当真对付起来只怕不比她姨母简单。”太后微微一抿唇,目光如电在幽暗中格外锋锐,“当初咱们全无防备,才会在李明蕙手中一败涂地。如今,宸儿绝不能是、绝不会是永居人下的结局!”
已是掌灯时分,窗棂间透入的光线渐趋微弱,内室里愈发暗沉下来。抬手一击掌,外间侍候的宫婢很快鱼贯而入,一一点亮殿中烛火。火苗儿一跳一跳,融融光焰无因由地透出几分清冷意味来。瞧得久了,恍惚间只觉那幽幽星火好似故人深邃的眼眸,穿越了时空投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