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吟端着重又热好的汤药进来时,涵柔到底由侍婢搀扶着勉强半坐起身来,倚在靠枕上就着母亲的手把药汁一口口咽下。浓重的苦涩久久停留在口中,掩盖不了心头更深更沉的苦痛。
孩子,我生命里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他那样小,只在这世间存在了短短四个月,连爹娘的面都还不曾见过……可他已经不在了,他没有了……而我,我再不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再不会有了!一切希望,一切憧憬,就这样残忍地破灭在空气里,碎片斑驳一地。
涵柔怔怔出神,哀痛钻心剜骨地啃噬着每一寸肌体,视线重又被泪水模糊。
李氏垂下目光避开那伤心欲绝的容颜,话音哽咽,“涵儿,你怨娘么?怨娘把你送到这吃人的地方来……”涵柔定定不语,良久,忽而一笑凄然,眸中如要滴下血来,“怨,又有什么用?这辈子,终究是没有退路了……”
刹那心如刀割,李氏掉开头去,抑不住泪如泉涌。涵柔静静阖上眼眸,语声轻得无力,“娘,我好累……”
皇帝议政毕出紫宸殿时,宫人报说惠妃淑妃正于长乐宫候见。御驾匆匆赶回,二人犹不及见礼,皇帝大步上前已是劈头盖脸发问:“审出来了?”伊莲摇一摇头,面有愁容,“妾身无能。那贱婢嘴硬得很,盘问了一夜,就是不肯开口——皇上,妾是来请旨,可否用刑?”
皇帝沉吟片刻,目中狠厉光芒一闪而没,“用刑!”
涵柔身心俱疲,这一觉睡得黑沉,直至掌灯时分才悠悠醒转。李氏自昨夜匆忙入宫操劳至今,支撑不住去偏殿睡下,只留几个小丫鬟在旁守护。
她朦胧着睁开眼,一只手探出帐外,喃喃唤:“水。”紫苏忙应声上前撩开幔帐,取茶盅端了水来。涵柔就着她的手呷了几口,紫苏道:“娘娘有一日未进水米,厨下熬了粥,奴婢盛些来。”说着退出去预备。
芳吟本伏案小憩,听说涵柔已醒忙赶过来侍候;正喂涵柔吃一点白粥,却见景珠自外而来,神色颇为凝重。涵柔听那脚步微有慌乱,不由移目相视,景珠近前略一躬身便急急开口,话音暗哑,“娘娘,刚传来消息,说紫菀招供了。”
涵柔脸色一白,窒息了一瞬才一字字颤声问:“谁?是谁指使?”
景珠微一咬牙,迟疑片刻艰涩地道:“慕容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