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柔与宸雪打从生产之后各自于宫中静养,这一月之内皆不曾互有来往,直至今早才在典礼上遥遥见了一面,盛装繁饰之下也瞧不真切。涵柔现下来至毓宸宫外,突兀地竟觉出几分生疏之感来;暗叹一声,拦下通报的内监,已径直向从前往来得熟稔的内殿中去。
宸雪所生的皇二子已定名为永暄,涵柔入得里间时宸雪正哄了孩子睡下。涵柔见得眼前温馨情境,心下一暖,笑吟吟开口唤:“宸姐姐。”——生怕惊扰了孩子,声音却是放得极轻。
宸雪闻声转首,瞧见涵柔的刹那眸中掠过一瞬的复杂神采,面上神情却是木然;迟疑了片刻,已将怀中襁褓递给了一旁的乳母,迎上几步垂首屈膝:“皇后娘娘。”
涵柔眼见宸雪面无表情地行下礼去,心上一痛,慌忙伸手去搀;宸雪却是不动声色地避过了,退开一步站定。涵柔只得讪讪地缩回了手,皱了眉正要开口,宸雪却已淡淡一笑:“娘娘倒见丰润了。”
——为着涵柔当日难产几死,近来皇帝对涵柔愈显偏爱,事事千依百顺,日日赏赐不断;涵柔这一月来在宫人极力趋捧之下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倒实实显得丰润了些,此时猝然听宸雪如此说,一时只不知如何回应。
却见宸雪倏地抬眸,目光冰冷锐利:“可是,我并没有这样的福气。”
涵柔听那话语哀伤,心下不禁酸楚,上前强握了宸雪的手笑道:“姐姐喜获麟儿,可不是天大的福气,何苦说这般话!今儿是孩子满月的大喜日子,皇上赏下这样大的恩典阖宫同庆,姐姐该欢欢喜喜的才是。”
宸雪抽回了手拢在袖中,冷冷:“你以为我瞧不出么?我不过是沾带了你的光!就凭我小小一个嫔妃,纵然侥幸生养了个皇子,又哪里配得上如此大肆庆贺了?普天同庆的,是中宫皇后得子之喜,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涵柔微微发急:“任谁生的孩子,不都是皇上的孩子!今日的庆典是为两个孩子一同办的,暄儿与曜儿又有什么分别?”顿一顿,轻叹了口气,温言道:“宸姐姐,我知道,你还在为当日之事介怀赌气。可是,那天确实是事态危急,我也并不知晓姐姐亦是临产,这才……姐姐就不能体谅么?”
“体谅?”宸雪漠然反问,唇角勾出一丝轻蔑,“娘娘难道不知我就是所谓心胸狭隘、不识抬举的小人么?哪比得皇后娘娘温淑贤德、讨皇上欢心!”
涵柔为那话中怨意所伤,眉心一蹙,恳切道:“姐姐非要说些不饶人的话才能舒心么?皇上当日撇下姐姐独自生产,何尝不是怀了歉疚之意!皇上今日不已然晋封了姐姐为正一品贤妃,慰姐姐生育劳苦么?”
宸雪听得贤妃二字,眸光倏地清亮如雪,冷笑出声:“贤妃?呵!我倒要问你,为何皇上允诺的宸妃到了你那里就变作了贤妃?”
涵柔脸色一白,微一咬唇已是坦然:“宸寓帝王之意,不是女流之辈能拿来做封号的字眼。何况,违制加封,难免使各宫姐妹寒心……”
“你就不怕我寒心么?”宸雪嘶声,“那一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可知道我的感受?他的人被你抢在了身旁,他的心被你夺在了手中,你却连这一点点微薄的宽慰都不肯给我!”
“我——”
“你爱他吗?”宸雪不待涵柔启口已是沉声迫问,视线锐利相逼。
“我……”涵柔微显惶然无措,摇头涩声:“我不知道……”
宸雪一笑凄然,一字一顿:“可是,我爱,我在乎。”
涵儿,我知道你从不是存心,可是,我爱他,我在乎!我不能够眼瞧着我所爱的那个人爱你胜我而坦然相对、无动于衷。
绝然转身的刹那,泪水汹涌。